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与血腥味,即便老人在离开前特地点燃了安息香,也于事无补。
尹月急忙打开了各处的窗户,让空气得以流通。
转身走到香翠身边,只见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一双嘴唇被咬得血迹斑斑,浑身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尹月很想帮她换身衣服,可是想到她的身体,最后还是不得不作罢。
伸手悄悄掀开衣服,只见她腹部至大腿根部全都被厚厚的纱布所缠绕。
虽然看不到伤口,可是尹月能够想像到那该是多么地怵目惊心。
“香翠,你一定要好好的。”尹月拧了一块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
香翠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动了动,竟然睁开了。
“香翠,你醒了?”尹月又惊又喜,“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我立即去你叫老先生来。”
香翠摇了摇头,嘴边挂了一抹温柔的笑靥,“姐姐,我挺过来了!”
尹月听得鼻子发酸,强自笑道:“是的。你挺过来了。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之后,姐姐向你保证,所有的霉运都将过去,等待你的一定是美好与幸福!”
香翠点头,“有姐姐在,香翠有信心。”
“是。有件事,我正想跟你说。再过一个月,我便要嫁给南宫瑾怀为妃了。你放心,与黎玉漱是平等的,没有谁上谁下。她压不到我。”尹月温柔地说道。
香翠听了,却有些难过,“可香翠觉得您喜欢的是南宫景焕。”
尹月淡笑,“那是你的错觉。我不喜欢他,而且与他也不合适。”
香翠叹道:“姐姐心里在想什么,香翠从来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香翠只知道,姐姐做的事一定是正确的。无论姐姐做什么,香翠都无条件地支持。”
说到这里,她痛苦地扯了扯嘴角,“不过,香翠帮不上姐姐什么实际上的忙,只能是在心里支持而已。”
尹月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不。你还是可以帮忙的。只要你身体好了,便可以回到我身边。孩子经常念叨你,他需要你带着他玩耍。我也需要你,我习惯你帮我处理一切杂事。有你在,我什么都放心。香翠,回来好么?不是做我的奴婢,而是做一名主子!你与我可以一起嫁给南宫瑾怀。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更没有人敢瞧不起你。这样不好么?”
香翠听了,眼睛里出现了憧憬的光芒,可是很快飞逝而过,她笑微微地说道:“姐姐说的生活,香翠真的很开心。只是,姐姐明白,香翠的心已经不在姐姐身边了,香翠回不去了……”
虽然香翠的态度,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尹月还是有些失望。
她苦涩地笑道:“女人的心总是容易丢。”
“对不起。姐姐。香翠知道您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您做到这一步,真的已经足够了。香翠很满足。”香翠歉意地哽咽。
尹月摆了摆手,“我尊重你的选择。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罢。我呆会去找南宫景焕,让他帮你和张赫石挑个良辰吉日嫁过去。”
香翠听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这样妥当么?张大人会同意么?”
“他当然会同意。你没见他天天都来看你么?可见他是在乎你的。”尹月温柔地说道。
如果香翠沉浸于那份根本不存在的爱情中无法自拔的话,那么她愿意帮助香翠圆一辈子这个谎言!
香翠轻轻地笑了,“是啊。香翠这些日子虽然被病痛折磨,可是因为有他天天前来探望,便觉得很幸福。”
“这便幸福了?以后真正做他夫人了,那你还不天天做梦都要笑醒?”尹月强笑着打趣。
“姐姐别取笑香翠……”香翠羞涩地低头垂目。
尹月暗叹,伸手将她凌乱的头发轻轻地抚顺,温柔地说道:“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也累了。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想要嫁给他,先得把身子养好才行啊!”
“嗯。”香翠早已疲惫不堪,听话地闭上眼睛,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傻瓜。你比我还傻一百倍一千倍!”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尹月说不出地难过与无奈。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张大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张赫石沉默地向她行了一礼,在香翠身边坐了下来。
尹月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淡淡地问道:“张大人,这一切都值得么?”
张赫石平静的声音缓缓从后面传来,“值不值得,谁能说清楚?臣只知道,臣在做正确之事。”
尹月听了,不由冷哼,“只怕你押错了宝。”
再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尹月甩袖匆匆离去。
尹月和南宫瑾怀在王府用过午饭,便动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南宫瑾怀关心地问道:“她情况可好?”
尹月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切还算顺利。大夫说她能够活很长的时间。”
“这就好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南宫瑾怀长舒了一口气,“对了,你可问过她意思了?”
尹月摇头,“她不愿意。她的心放在张赫石的身上收不回来了。”
南宫瑾怀听了,也并不觉得意外,只叹道:“其实我后来也想到了。毕竟是七皇弟带出来的人。若没两下子,七皇弟又岂会将香翠托付于他?”
尹月听了,刺心无比,心里对上南宫景焕更是恨上了几分。
南宫瑾怀看出她的恨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罢。我心里已经有了万全的计划。很快,那个人便永远没有机会伤害你了。”
尹月心一跳,转头问道:“什么计划?”
“你别管了。一切交给我就行了。”南宫瑾怀笃定地笑道。
尹月点头,提醒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不过你要做的事情必须得在香翠的伤完全痊愈过后。”
“这是自然。我岂会伤你心?”南宫瑾怀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
尹月长呼一口气,“我真有些累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那便睡一会儿罢。以后啊,你得试着信任我,将你要办的事情交待给我来办就行了。我是你的男人,即便是天要塌下来了,也该由我帮你撑着不是么?”
“好。那我听你的话,从今往后,可真把你当作是我的天了!无论我闯了什么祸,你都得帮我扛着!”尹月点头,闭上眼睛依偎进他的怀里。
这一刻,她确实累了,确实需要一个肩膀一个怀抱依靠了。
她不在乎这个肩膀是不是足够宽厚坚强,更不在乎这个怀抱是否永远温暖,因为她的依靠只是暂时的。
因为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她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最能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很孤独很寂廖很无奈……
尹月是真睡着了,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南宫瑾怀紧紧地抱在怀里,正往正殿走。
她急忙拍了拍南宫瑾怀的肩膀,说道:“放我下来罢。这样实在太惹眼了。黎玉漱见了,一定心里不舒服。”
“管她呢!”南宫瑾怀冷哼,可是最终还是听话地将她放了下来,恨恨地说道,“终有一天,我要让她永远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瞧!你又在说不恰当的话了。”尹月叹了口气,低头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服,抚了抚头发,说道,“你陪了我一天,应该也已经累了。赶紧去休息一下罢。我也回去休息一下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过来一起用晚膳么?”南宫瑾怀贪恋地握着她的手不放。
“不了。明天见罢。你要乖乖地吃药,别怕苦哦!实在苦极了,赶紧吃梅。”尹月从怀里掏出那盒吃剩下的甜梅递到了他手上。
他紧紧握住,感觉到盒子上残留着她的体温,不由幸福无比,对着她用力点头,“好。吃着梅想着你,就如同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
“是。你这话说得真肉麻,不过我喜欢。”尹月轻轻一笑,冲他挥了挥手,“我走了!明儿见!”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她步履匆匆,南宫瑾怀禁不住皱了眉头,低声嘟囔道:“走得这么绝决,可见你没多少喜欢我!”
但随即打开手里的盒子,拿了一颗梅塞进了嘴里,慢慢地抿着,任由那浓郁的甜味一丝丝地浸入心田。
他惬意而满足地笑了。
站在窗口一直偷窥着他一举一动的黎玉漱,看到他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由气苦,一用力,长长的尾指便折断了。
血瞬间便流了下来,急得一旁的金蝉又担心又心疼,急忙寻来药帮她止血包扎。
在包扎的整个过程,黎玉漱身子一直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她自己。
金蝉叹道:“小姐,您这是何苦?以后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小姐若是这样为难自己,哪里能够支撑下去?只怕还未真正开战,小姐便先败了。只可惜的是,不是败给别人,而是败给了自己。老爷若是见到您这样,不知道得多担心呢!”
黎玉漱缓缓转身,平静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尹月出了东宫,并没有直接回玉清宫,而是直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东宫离御书房不远,不过半个时辰,尹月便站在了御书房门口。
奇怪的是,御书房的门是紧闭着的,而且侍卫也比平日里要多一些。
他们一看到她,神色也有些古怪。
尹月本能地感觉到一定出事了。
侍卫长肖子龙快步迎上前,抱拳作揖,笑道:“公主来了。请坐一旁稍候罢。皇上现在正与黎大人在里面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