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这轻笑明明清淡单纯,可是骨子里却透着天生的风情与妩媚,让南宫瑾怀的心漏跳一拍,禁不住伸手握了她的手温柔低语,“好看。很好看。你浓妆淡抹总相宜。”
尹月轻拍了他一下,“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美?”
她转身吩咐曲荷摆上早膳,这才坐了下来,温柔地解释,“此次去黎府,咱们是要请黎玉漱回来的,若是我穿金戴银弄得太华贵,只怕气势上显得嚣张,看上去倒是上门挑衅的了。这样简单普通一点,整个人便会显得柔和点,人家心境上也容易接受一点,你说是不是。”
南宫瑾怀皱眉,“偏你考虑这么多。”
尹月轻笑,“谁让咱们求人家呢?有时候,放下身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你说得都对。我明白理解,也支持响应。”南宫瑾怀无可奈何地说。
“你啊,今天一大早便候在这里,说明你也很有诚意。不错,有进步。”尹月笑着夸赞。
“实话跟你说,我就回去简单洗漱了一番,连口茶都没喝又过来了。”南宫瑾怀凑到她耳旁低语。
“那你辛苦了。”尹月淡笑,伸手从曲荷手里接过血燕粥递给南宫瑾怀,“这个补身体,你多喝两碗。就别跟着我吃清粥了。”
南宫瑾怀却不动,“我想和你吃一样的食物。”
尹月瞪他一眼,“那你吃药,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喝?”
南宫瑾怀语塞。
尹月拍了拍他的手,哄道:“乖了,为了你自己身体着想,老老实实把这粥喝了吧。”
南宫瑾怀很有些郁闷,端着粥吃了两口,突然停住了,抬眼看向尹月,低声说道:“月儿,我们商量件事罢。”
“说。”尹月头也不抬地吃着粥。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我的病了?你动不动就提,我很有压力。”南宫瑾怀声音压得极低。
尹月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我答应你。”
“那可真说好了!下次你如果不小心提了,可要受罚的哦!”南宫瑾怀认真地说道。
尹月笑,“好。如果不小心提了,随便你怎么罚!”
“什么都行?”南宫瑾怀眼睛一亮。
“什么都行。”尹月点头。
“嘿嘿。那我可真要好好想些惩罚的法子了!你可要记住了,你说过认罚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不反悔。”尹月还是点头,而且一本正经。
南宫瑾怀突然兴奋起来,低着头一边大口大口喝着粥,一边偷偷鬼笑。
尹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念头,可是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心里满满的全是忧伤与怜悯。
因为昨儿个洛启给她的纸条里写了一条令她震惊的消息。
那就是魏后花大价钱千里迢迢请来给南宫瑾怀治病的李云辅已经被魏后悄悄给杀了。
杀的原因,不说她也明白。
一定是在黎玉漱给南宫瑾怀下药,致使他不仅内体亏损过度,还差点精神异常之后,李云辅已经无力回春,所以想找理由离开。
而魏后又岂会容许他带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活着离开皇宫,自然是下了狠手。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而已。
混迹宫中多年的魏后,对于这个道理,自是太清楚不过了。
这个消息,若是在一个来月前获悉,尹月一定会觉得很开心,她会找恰当的时机在皇宫里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可是现在,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这个不停给自己温暖的男子,有了怜悯之心。
只可惜,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以悲剧结束,南宫瑾怀悲惨的命运不可逆转,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他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悲惨的命运尽可能地往后推移。
仅此而已。
俩人用过饭后,便一起坐着车辇出了宫。
离魏府越近,南宫瑾怀越沉默,脸色也越沉重。
尹月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南宫瑾怀用力回握她的手,像向她保证一般,“是。一定都会变好的。”
说话间,车辇已经在魏府前停下。
早有家人远远地看到太子的车辇便跑进去禀告了魏昌星。
魏昌星闻言,很有些意外。
因为在这段告病休养的期间,南宫坷从未来看过他,更连句话都没有。
不仅南宫坷,就是魏后南宫瑾怀也这般。
他心里又难过又煎熬,正想着如何打破僵局,却没想到南宫瑾怀倒主动登门了。
他急忙换了衣服,又亲自跑到黎玉漱的闺房门前轻轻地叩响了门,温声说道:“玉漱,太子殿下来了。赶紧随爹一起出去迎接吧。”
正躺在床上发愣的黎玉漱心一颤,急忙翻身坐起,哑声问道:“爹爹没哄我?”
“傻孩子,这种事情爹怎么可能骗你?你赶紧起来洗漱一下罢。这次太子肯主动登门,代表他已经回心转意了。你千万不要再任性了,赶紧起来啊!”
“知道了。”黎玉漱急忙应了,跳下床便坐在镜子前。
可是一看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黯淡,双眼无神似死鱼的眼睛,而一双原本红润水滑的薄唇此时却干得起了一层厚厚的皮屑,更开了几道血口。
而头发凌乱干枯,就如顶了一堆杂草在头上。
此时此刻的她,如此憔悴难看如骷髅,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那鲜活明媚的模样?
一时之间,她又慌又乱,急忙扬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门开了,丫环海棠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鹅黄色的衣裙,说道:“小姐,这是老爷前些日子找京城的苏裁缝为您缝制的,前些日子就已经取回来了,老爷让您换上这一套。”
黎玉漱伸手接过衣裳,抖开一看,只见针脚细密均匀,衣领、袖口、还有裙摆处到处都是以金珠串联起来的梨花,既高贵大方,又不乏富贵优雅之气,着实美丽精致。
她将衣服放到脸颊边看向镜中,苦笑道:“这衣服美是美了,可是你觉得如今的我还配得上这种美么?我若穿它,只怕反而是我衬它,而不是它衬我了。”
说着将它往地上一掷,将梳子递给海棠,低声说道,“既然憔悴如此,浓妆只怕也遮挡不住,倒不如索性素颜以待。”
海棠拾了衣服放一旁,拿着梳子醮了些清水轻轻地替她梳着头发,“小姐说得极是。此时确实不宜太过华贵美丽。憔悴一点,忧伤一点,反倒可能让太子爷心起几分怜悯。”
黎玉漱眼睛一亮,微笑道:“你倒机灵通透得很。”
海棠叹道:“海棠受夫人教导这么多年,不能望其项背。”
黎玉漱从镜中看她,“这次跟我一起进宫罢。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人。”
海棠往她云鬓里插了一支垂着几只珠子的普通银钗,轻轻地点头,“老爷也是这个意思。”
“你呢?你愿意么?”黎玉漱问道。
“海棠当然愿意。”海棠的眼睛闪了闪,“当年,海棠原本该与紫玉陪您一起进宫服侍的。可是不巧的是,海棠的爹突然过世了,老爷夫人心疼我,特准我回去守孝三年。只是想不到海棠去了才一年半的时光,一切便物是人非。这一次,若不是与我同村的阿强回家探亲,我还不知道夫人和小姐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黎玉漱眼睛红了,哑声说道:“紫玉和金蝉一心为我,却落得这步田地。海棠,我……”
海棠急忙‘嘘’了一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小姐,即便在自己的娘家,也不可随便说话。小心隔墙有耳。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一点差池都不能有了。今天,难得太子爷肯登门,小姐你就是有天大的委屈,都必须得忍着。小姐得让太子爷看到您的诚意。还有,随太子爷一起来的,还有乐安公主,小姐也一定不能有任何反感的情绪。这乐安公主,海棠方才偷在门后偷偷地瞥了一眼,见她穿戴极是素净,显然她是故意让自己打扮得不如小姐华贵,表面上是极其谦和极其诚意地请小姐回去,呆会她甚至会跟小姐说只要小姐肯回去,她不会介意身份地位比您低。”
黎玉漱咬牙,“她最虚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样做不过是在太子在父皇母后面前做秀罢了。”
海棠点头,“是了。可是人活一世,有几个不带假面?小姐您也得好好学着才是。她恭谦低调和顺,小姐比她更恭谦低调和顺才是。互相谦和着,她才会给小姐喘息的机会。”
黎玉漱苦笑,“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真的很难。”
海棠往黎玉漱的嘴唇上轻扑了一点白粉,“越难越要做。小姐只要记着,您代表的不仅仅是您,还是黎氏一族,是老爷,是现在都不知到底死于谁手的夫人,还有为了护着小姐拼了性命的紫玉与金蝉。”
她的话让黎玉漱想起昔日的种种不堪,拳头不由攥紧,凝视着镜中那个憔悴枯瘦如鬼魅般的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为了黎氏为了爹娘,为了紫玉和金蝉,我一定会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终有一天,小姐您会站在您想站在的高度傲视所有曾经伤害过您的人!”紫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地说道,“已经打扮停妥了,小姐您可以去见太子爷了。”
黎玉漱缓缓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乍一起身,眼前竟直冒金星,头更是发晕。
海棠伸手扶住了她,轻声说道:“海棠扶您吧。”
黎玉漱点点头,索性半依半靠在海棠肩头慢慢地往外走去。
还未到大厅,她便看到一身素净的尹月从大厅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