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翠死后,他对她的好让她彻底改变了主意,不仅婚期必须延后,就连原本计划与魏后来一次狠决的交锋也准备推后执行。
这,就算她报答今日里他对她的好……
“再跟我这般客气,我就反悔了。”南宫瑾怀轻笑着威胁。
“好。不说了。”她温柔点头,抽回手端着杯子仰头将杯中的茶水都喝尽了,轻轻放下,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对他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我折腾了一天,都累了,我想睡了,你也早些回去睡罢。”
南宫瑾怀却不动,凝视着她深情地说道:“我不累。我今儿个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罢。”
尹月笑着摇头,“不。我们还没成亲,可不能就在一起过夜,传出去的话,我的名声更加糟糕了。虽然我不太在乎,但并不想特意地将名声弄得更糟。而且,你我真的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可你在这里,我无法安睡,你也无法安睡,反倒两个人都休息不好,这又何苦?倒不如各自散去各自安歇,明儿个,咱们再见面,可好?”
南宫瑾怀虽然担心,虽然不舍,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逆她的意,当下老老实实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了。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送你到门口。”尹月也站了起来,拖住了他的手。
“也好。可是外边凉,披件大氅罢。”他将大氅披在了她身上,这才拖了她的手走了出去。
她将他送到门口,看他坐上轿辇远去,这才慢慢转身,打算回寝殿好好地思考思考。
可没走几步,却突然闻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股熟悉得令她憎恨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她猛地顿住脚步,并不转身,只是挺着僵硬的脊背冷冷地说道:“南宫景焕,你来做什么?”
南宫景焕苦笑,“我担心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回罢。”尹月举步欲走。
南宫景焕却紧走几步到她面前,伸手挡住了她,“且慢。”
尹月咬牙,双拳紧紧地攥住,尽可能平静地说道:“还有何事要说?”
“我想告诉你,明天张赫石为给香翠举行葬礼,虽然俩人大礼未成,可是他还是会以正妻之礼将她安葬进张氏祖坟之地,并进张氏宗祠。我想这件事情,你是想知道的,所以特地过来告知你一声。还有,明天你若想出席的话,我会早早地来接你一起过去。”南宫景焕低声说道。
尹月淡淡地点头,“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这样安排,我很满意。香翠地下若有知,一定也会觉得幸福满足。”
南宫景焕定定地凝视她,“那你明天去么?”
尹月摇头,“不去了。明天算是他们的大日子,我就不去了。省得去了,反倒让张赫石不自在,影响他发挥,让香翠看了不好受。我也自在些。”
南宫景焕听了,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俩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闷下来。
尹月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淡淡地说道:“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不陪你了。告辞。”
她说着举步就走。
眼看着俩人就此要擦肩而过,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俩人的手一接触,都不由各自打了个寒战。
竟是如出一澈般冰冷彻骨。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没有存心想要伤害过香翠,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他的声音低哑忧伤,饱含着满满的歉意与不得已的苦衷。
尹月淡笑,“我知道你不是存心想伤害香翠的,更不是存心伤害我的。要不然,你现在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南宫景焕眼睛一亮,“你能理解?”
“理解。一向如此。正如当初能够理解你残忍地杀了轩辕澈,杀了我父兄,还有我师父一般。”尹月转头凝视他,笑靥如花,“南宫景焕,比起当日,香翠的死,又算得了什么?从前,我都能够理解你的苦衷与无奈,今时今日又岂会不理解?不知我这样说,你可满意了?”
南宫景焕的脸色颓然变得苍白,“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
“不必解释!”尹月猛然打断了他的话语,“说过我能理解了,你何必硬要在这里纠缠?难道你要我爆粗口,对你拳打脚踢,你才满意?”
南宫景焕苦笑,喃喃地说道:“今日里,你该咬的人不是南宫瑾怀,而是我南宫景焕……”
“对不起。你太矜贵,我咬不起。”尹月用力地甩掉了他的手,“你走罢。这些日子都别来找我了,我没空陪你,也没心情陪你。”
南宫景焕退后一步,哑声说道:“月儿,我希望我们之间最起码还能维持之前的关系。”
尹月淡笑,“或许吧。”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要求的是她继续先前的计划,他希望她仍然把精力集中在对付魏后与南宫瑾怀,将他们弄垮之后,才是他们俩真正的角逐。
他一向明白她的心意,她走的每一步,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所做的一切,他从来不插手,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坐收渔翁之利。
而这一次,他担心了,也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心。
可既然看透了,就该知道她心意已决,那么跑到这里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还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等着自掘坟墓罢!
想到这里,尹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狠绝的笑容。
南宫景焕看得心冷,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当下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低声说道:“月儿,对不起。”
尹月退后一步,也还了他一礼,“受不起。”
再不看他一眼,再不说一句话,她转身匆匆离去。
翌日,尹月一大早起来便哪里都没去,只是躺在廊前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南宫瑾怀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这副慵懒闲散如猫般的模样。
眉目舒展面目平静,嘴角边还若有若无地浮着一抹淡笑,这样的云淡风轻,仿佛昨天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令她悲痛欲绝的事情。
可是她越是平静,南宫瑾怀的心越是不安,他总觉得在平静的背后,蕴藏着一场随时可能降临的暴风雨。
其实,昨夜他回去后躺在床上细细地思量香翠自尽一事之后,心里竟然有几分庆幸几分欢喜。
他早就怀疑香翠是南宫景焕牵制尹月的工具了,从尹月今日对南宫景焕的态度来看,一切都再证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至于这样做的目的,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针对他针对皇位的。
尹月有没有这样做呢?
他不敢确定,也不想去细究。
他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尹月与南宫景焕的关系因香翠的一死真真正正走到了绝路。
从今日她对他的依赖来看,她的心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偏向了他。
现在,他才算真正站在了有利的位置上。
以她的能力,只要她愿意帮他,那么他又还会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南宫景焕,满以为他掌控了全局,所以一直将自己处于漩涡之外,想靠利用尹月兵不刃血地夺取一切。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人心。
谁会想到香翠如此痴情如此异于常人。
竟然会为了不耽误张赫石,也不让尹月被人利用,而宁愿选择自尽身亡。
换作是自己,只怕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尹月,真的有种魔力,让她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喜欢她归顺她崇拜她,为她付出一切。
他也不例外。
只有南宫景焕遗弃她背叛她伤害她。
呵呵。这样的女子,却不懂得珍惜,是南宫景焕的损失,却是他的幸运。
思考清楚了这一切,南宫瑾怀兴奋开心的同时,也暗暗地担心尹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所以天一亮,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匆匆地跑了过来。
刚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尹月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松了一下,但当近距离看清她眉目间的云淡风轻慵懒闲散时,他的心立即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他害怕,她已经决定背着他与南宫景焕直面对上。
虽然,曾经很多次,他盼着他们的激烈交锋自相残杀,他好得渔人之利,可是自从莫名爱上她之后,他的这份心思便淡了很多。
他只希望他们疏远,而不希望他们直面交锋,因为他很清楚南宫景焕是多有本事。
就连他母后也有些无可奈何,更别提势单力薄的她了。
他真的很害怕她会受到伤害,在念头刚动之时,生命已经被南宫景焕不动声色地夺走了。
南宫瑾怀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了她身上。
她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地颤了几下,却没有睁开眼,懒懒地说道:“你来了。”
“嗯。来了。想陪你一起用早膳。”他温柔地点头。
她这才睁开了眼,看着他笑,“怎么?现在改由你陪我了么?”
“不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她轻叹一声,转头看向正忙着打扫庭院的宫人,淡淡地说道,“知道你会来,所以我还没用早膳。现在,可以了。”
说着举起手轻轻地击了两下掌。
不过一会儿,曲荷便领人奉上了丰盛的早餐。
“吃罢。”她亲手舀了碗清粥递给他,“这粥很清淡,是我特地交待曲荷熬的。正适合我的心情,也适合你的身体。”
他接过,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平静地说道:“你想问我要不要出席香翠的葬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