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加速的车辆,使另外三人惯性前倾,尤美丽更是险些连人都滚到车道里。她心情不好,抬起头来,大声质问:“秦大力,你这是 要人车具毁的节奏啊!但是也犯不着把我们三人当你的陪葬啊……哎呦……”她话还没说完,身体再次前倾,额头“砰……”一声撞 在了前座上,顿时疼痛以额头为聚集点蔓延开来。
原来是在秦大力越飚车越来劲,车身一晃,灵巧地躲开旁边的一辆黑色丰田,加大马力火速追向前方的破捷达。
“哎呦……秦大力你疯了吗?疼死我了!”尤美丽艰难地从狭窄的车道中坐回后排座位。她一手揉着被撞青了的额头,抬头,素来娇 软如水的语调,带着浓浓的责备,刻意提高的声音,依旧有一种别样的魅惑力。
“小样……”秦大力却飚车飚上瘾了,她嘴角一弯,挑起挑衅与讽刺的弧度。手中快速地转动着方向盘,胸腔中叫嚣着暴躁与激情。 回想起平常,自己开着那辆二手的东风标致,受到公司同事多少排挤与嘲笑。
记得有一天早上,她刚将车开进公司的地下车库,车还没停稳,车后就传来汽车鸣笛尖锐的声音。她从后视镜里看去,看见主管刘小 美趾高气扬地操纵着银色奥迪,向她投来一抹讽刺的笑容。当两人同时从车里下来,刘小妹踏着十二分高跟鞋,傲慢地像一只斗鸡, 对着她讽刺地笑了笑,说:“这车就怕磕着碰着,偏偏就是有些不长眼的往上撞,撞了又赔不起,唉,我也是没办法啊!”
秦大力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刘小美转身离去时,嘴角得意的笑。她握紧拳头,眼角因为剧烈的隐忍而抽搐,情急之下,竟然一拳撞在车 前盖上,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是啊,这是个以豪车定身份的年代,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白领,必须维持光鲜亮丽的外表,体面高贵的奢侈,才会受到尊重,否则只会 遭到无止境的排挤与嘲弄!
这样的想法在秦大力的脑海中翻江倒海,因为出身平凡,没有富有的爸妈,她凭着自己光明磊落地地努力往上爬,却发现,无论自己 多么努力,还是不及女人的一次被潜!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她光明磊落的行事,反而受到无止境的嘲笑!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越来越红,愤怒越烧越烈,脚下使出来的力越来越大,转动方向盘的幅度也越来越快,直到指针指向了最大迈! 她双目如炬地盯着前方的破捷达,心想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宝马的厉害!
尤美丽三人惊恐地睁大眼睛,发现车速越来越快。蔡金花伸出胳膊搂住昏昏欲睡的董倩倩,还搞不清秦大力到底是唱哪一出。尤美丽 扑到前排,坐在秦大力的身边,问她:“大力,你干嘛开这么快?”
“你看,前面那辆破捷达左摇右摆的,真令人心烦。我就不信了我的宝马还追不上一辆捷达!”秦大力回答。
秦大力话刚落下,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蛮力推了出去,她“砰……”一声撞上了车门,痛得龇牙咧嘴,抬头一看,罪魁祸首竟然是蔡 金花!
只见蔡金花将秦大力推到一边,兴奋地操纵着方向盘,目光狂热又躁动地盯着车窗前方的捷达,嘴里混乱地说着:“来,让我来收拾 他!呵呵……”看这情况,她是嗨到了一定的程度。
“金花,你没驾照,小心让警察抓了!”秦大力一边龇牙咧嘴地往起爬,一边还担心蔡金花。
“没事,这么晚了,哪里会有警察。”蔡金花倒是完全不在意。
酒精的麻醉还没有完全从尤美丽的身体里散去,她转头,透过朦胧的夜色看见前方的捷达,酒精叫嚣麻痹着人的神经。她的嘴角挑起 一抹迷人的微笑,忽然“咯咯……”笑出声来,怂恿着蔡金花:“好啊,你快点开,追上它,看它能有多快!”
秦大力听见受伤的董倩倩在后座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明显是伤口依旧很痛。她挪到她的身边,将她揽到了怀里。
尤美丽的鼓励更是刺激了蔡金花的神经,她转动方向盘的动作更加连贯。汽车以一种闪电的速度在公路上飞驰,穿透黑色的迷雾浓障 ,穷追不舍!
伤口火灼的疼麻痹了董倩倩的神经,她迷蒙地倒在的怀里,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初恋男友顾啸的面容,他含笑的,悲伤的,哭泣的脸 庞,最后是与林琳亲吻着,戏谑着。眼泪如大雨般冲刷着她的脸,她呜咽出声,大声尖叫:“顾啸,你这个混蛋!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一边说,胳膊在空气中胡乱挥舞。
秦大力忙着安抚发狂尖叫的董倩倩,无暇顾及前排蔡金花与尤美丽的疯狂。
似乎前方的破捷达也发现了身后宝马的穷追不舍,它使出欲擒故纵的把戏,总是在宝马即将与之追尾的时刻,灵巧地一躲,气得蔡金 花牙疼。尤美丽还在一旁不安分的呐喊助威。
破捷达里伸出一只人手,比着拇指向下,示意“鄙视”的意思。蔡金花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情急之下,她加足马力,火力全开,宝马 “嗖……”一声超过捷达。超过的间隙,尤美丽还嬉笑着对捷达车里的司机比中指。
捷达里的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回敬给尤美丽的是一个猥琐的笑。
“色狼!”尤美丽沉下脸来。
“我替你教训他!不识好歹的家伙!”蔡金花话音刚落,太快的车速使方向盘瞬间脱离了她的掌控。随着车内四人的尖叫,宝马在惯 性滑行了几米之后,车头奇异地一转竟然横亘在捷达的面前。事件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几秒之间,女人惊恐的尖叫伴随着汽车尖锐轰隆 的鸣叫,“哄……”的一声,捷达直接撞向了宝马的车身。
随即,捷达在火光四射中快速地翻滚了几下,之后,在冰冷器械的尖锐咆哮中渐渐归于诡异的平静。刺目的鲜血浸红了挡风玻璃,血 光火色中,一切都透露着死亡的讯息。
剧烈的震荡使四个女人尖叫着抱在一起,身体被冰冷的机械撞击的东倒西歪,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间蔓延,窜起的火苗轰然燃烧, 映红了夜色。
当一切都恢复平静,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在夜色里爆炸。蔡金花慢慢地从狭窄的空间里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车窗外的捷达一片死样 的静谧。她的心中忽然有不详的预感涌出,吓得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美丽!”她紧张地抓住尤美丽的胳膊,尖细的指甲嵌入了她的肉里,想从好友的身上寻找力量。
“咳咳……”浓烟呛得尤美丽不断咳嗽,她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黑魆魆的夜色,顿时,也是脸色苍白。两人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 眼中看到了惊恐与怀疑。
后座上的秦大力与董倩倩也睁开眼睛,秦大力咳嗽着问:“你们两个是在唱哪出啊?有钱烧得是不是?还学着……”她的话还没说完 ,顺着董倩倩的目光,看见月色下被撞坏的捷达,看见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地趴着一个人,以及挡风玻璃上刺目的大片鲜血 ,瞬间,恐惧地尖叫了一声。
她那声尖叫吓得其余三人均是身体一震,脸色如纸,尤美丽缩回座位,身体频频颤抖。
蔡金花一下子就瘫软在座位上,喃喃地说:“撞死人了?撞死人了?”疑问的语气,显示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恐怖的事实。
“都是血,估计,怕是……”董倩倩低声说,努力强打起精神:“附近没有车辆,也没有人看见,这边是郊区也不会有电子眼和摄像 头,我们先把车开走,然后再商量办法。”
虽然年纪小,但是此刻她冷静的思维,井然有序的安排,显然比三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要强。
“金花姐,我来开车,离开这里再说。”她将蔡金花推到一边,操纵方向盘,快速发动汽车。
“这是逃逸啊!”尤美丽低声说,泪珠纷纷在她脸上滚落。
秦大力从一开始就说不出话了,闭着眼睛蜷缩在车厢内的一角。蔡金花一直在哭,她的哭声搅得秦大力异常心烦,她一下子睁开眼睛 ,嫌恶地瞪了蔡金花一眼,恶狠狠地说:“哭!哭什么哭!哭有用吗!”
“你还有脸说我!”蔡金花也不甘示弱:“要不是你要飚车!我怎么会疯地去飚车?呜呜……我为什么疯地去飚车?我……我杀人了 ?”她伸出五指,反反复复地在自己面前翻看,仿佛上面染满了刺目的鲜血。
“死人了?死人了!”尤美丽喃喃地说,泪水涟涟的模样,依旧娇弱动人。
“倩倩,真死了吗?你确定不是我弄错了吗?”秦大力忽然转头,目光充满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虽然明知道那希望是多么的渺茫 。
董倩倩一边开车,一边肯定地点了点头:“车都直接翻滚下山坡了,人怎么还会有活着的道理!怕是撞得脑袋都开花了。”
董倩倩的话仿佛是死刑的最后宣判,三人霎时心如死灰,各自瘫软在座位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董倩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三人的脸色,然后小声的提议:“我们得找个地方想想办法啊。这事该怎么解决。”
“去我家吧!”秦大力闭着眼睛说,她知道尤美丽与蔡金花的家里还有别人,三人之中只有她在国贸的经济小区里独居,她把地址说 给董倩倩听。
四人进入秦大力的家,也顾不得形象,筋疲力尽,神色颓废低靡地东倒西歪。尤美丽娇媚的小脸上都是紧张与害怕,仿佛下一秒警察 就会破门而入,将四人抓走。
“警察很快就会发现的。”董倩倩咬着嘴唇说,她还算是四人中最镇定的那个,走进厨房,帮四人倒了几杯水。然后继续说:“经纬 路虽然是郊区,但是来往的车辆不少,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发现隔离了。”
“杀人是要坐牢的!”蔡金花苍白着脸说了一句,她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尤美丽捧在手里的水杯就掉在地上碎了。
“太可怕了。”她喃喃地说,仿佛还是不能相信面前的状况,四人已经面临了肇事逃逸的罪行。
“我虽然在开车,但是我真得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蔡金花的语句明显有撇清责任的嫌疑:“我只是学着大力 那样开车,还没回过神来,车就撞了啊,人就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大力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木然地盯着地板上摇晃的光影。
“要是……要是一切都没发生该多好啊!”尤美丽低头,泪水如珠般簌簌落下,到底是美人,就连哭泣,都是楚楚动人的姿态,她葱 白的五指纠缠在一起,指节间泛着白色:“我就不该去捉严俊伟的奸,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呜呜……”
“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错。”秦大力点起一根女士香烟,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卷,徐徐飘落的烟圈,掩盖了她的表情。娇艳的红 唇中吐出一个幽幽晃动的烟圈,慢慢抖落的烟灰,仿佛缠绕着无尽的愁绪。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蔡金花呜咽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知道车是她开的,人是她撞的,责任最大的就是 她。她一想到自己还有丈夫与女儿,还有未完的生活,整个人就浑身发冷。她觉得自己陷身在冰雪地狱,冷得都四肢僵硬与抽搐。
一根烟吸完,秦大力捻熄烟蒂,仿佛是做了最后的决定,她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是我先开的车,责任都在我。是我撞死了人, 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都走吧!天一亮我就去公安局自首!”
“大力!”尤美丽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泪眼朦胧:“是我怂恿你飚车的,怎么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要去,我也脱不了干系!”
蔡金花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位好友,想张口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事发现场,我们四人都在,要是警察查出来,谁都脱不了干系!”董倩倩抱臂说,她倚靠着落地窗,语气清冷,瞬间,将三人的思 绪都定格。慢慢地转身,她的眸光亮如星火:“都逃不掉。”她那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之门的诅咒,让三人都打了个冷颤。
“那怎么办?”秦大力忽然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远比三人更加清醒镇定。
“逃逸或是自首!”董倩倩耸耸肩膀:“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
她看见门口玄关处的酒柜摆放着一瓶紫红色的葡萄酒,用眼神示意秦大力可不可以打开。秦大力疲惫地捋了捋大波浪长发,此时,她 平常最喜爱的长发却变成了烦恼的源泉。潮湿油腻的感觉搅得她异常烦乱,秦大力将手指弯成爪子的形状,恶狠狠地揉弄着海藻般的 长发,动作停止,几缕发丝飘飘落地。
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董倩倩也不再询问,自作主张走上前,将酒瓶拎起来,用开瓶器打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古语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酒本是极浪漫的饮料,适合伴着月光与柔情共享,只可惜现在的四人哪里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鲜红色的葡萄酒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将本就充满野性的脸染上了妖冶之美。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们都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秦大力站起来,开始动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的眼中带着冰冷的麻木与 漠然。
“大力,你这是干什么!”尤美丽扑到她的身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秦大力的肩膀,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小声啜泣。因为她的阻挠 ,秦大力被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闭着眼睛,嗓音沙哑:“我想洗个澡清醒一下。”
从开始到现在,蔡金花的目光都呈现一种麻木与浑浊的状态,似乎想拼命地看清什么,但却什么都看不清。尤美丽与秦大力拉扯的间 隙,她忽然站起来,大声地说着:“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还有老公,我还有孩子!不,我不能去坐牢!我……”说话间,她手忙脚乱 地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手哆嗦着按下了家里的电话。
嘟嘟……电话响了许久,终于传来了接通的声音,蔡金花狂喜着想说话,却没料到,电话“咔嚓……”一声被无情地挂断了。
“喂喂,晓璐,是妈妈,是妈妈啊!”她焦急地大喊着,眼泪簌簌而落。心知是女儿无情地挂断了她的电话,这孩子从小就和她不贴 心,心许还计较着她不让她买裙子的事。蔡金花感觉自己的心被砍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
“是妈妈啊!”她低头喃喃地说着,灰白着脸怔愣了一会儿,又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喃喃地说:“老秦,他还不知道我不回去,我 得和他说一声,不然他会担心的。”一边说,她颤抖着双手拨出了秦阔书的手机号码,手机响了好几遍,似乎才被人不情不愿地接通 ,秦阔书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怒气:“这么晚了,是谁啊!不知道人在睡觉吗?有什么事明天再打过来!”说完,“咔嚓…… ”一声,通话被切断了。
原本蔡金花正拿着手机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听到秦阔书挂断她电话的声音,仿佛是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她一下子跌坐在地面上 。整张脸迅速灰白,苍白憔悴的可怕,仿佛瞬间就苍老了几年。
她低着头,泪珠滴落在地面上,然后喃喃地说:“原来,原来没有我,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啊!呵呵……”说完,一丝苦笑在 她的嘴角泛开。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根本不重要,晓璐和老秦没了自己,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忽然,她感觉到无比的悲哀与愤慨,又觉 得无比的讽刺与悲伤。一股无名的气流在她的胸中涌动着,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一股热血冲上她的头顶。蔡金花双手一攥,大声说 :“我,我去自首!车是我开的,人是我撞的!我明天去自首!我不会让大力替我背黑锅的!”
“金花!”秦大力狠狠地一把拉住她,大声尖叫:“你冷静点!别冲动,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都有份!”
“呜呜……”蔡金花哭着环抱着自己蹲在地上,抽动瘦弱的双肩,透露出无比的脆弱与无助。
她孤单无助的样子让另外的三人也非常心酸,董倩倩主动走上前,半跪在她的面前,有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金花姐…… ”只是,话刚说完,连董倩倩自己,都觉得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蔡金花埋着头哭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三人都静悄悄地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各自的眼眸里投射出被背叛被抛弃的痛苦。
许久之后,蔡金花擦干眼泪,慢慢地站了起来,深呼吸,仿佛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站在一片静谧烂漫月光里,眼睛亮晶晶的,像 是天际点缀的星辰,嘴唇动了动,开口说:“那我们…去自首吧!”
“金花!”她话音一落,尤美丽就尖叫出声,几步跑到她的面前,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开始放声大哭。她柔弱娇小的身体与她比起来, 娇弱的仿佛是一抹在风中摇摆的垂柳。
董倩倩拿起秦大力搁在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一支,徐徐吐出烟圈。衣装凌乱的秦大力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女友们,眼角有泪在滚动。
在四人决定一起去自首之后,秦大力提议大家睡一觉儿,等天亮行动。于是,四人在客厅里相依着睡着了。
各自脸上都是无奈的,痛苦的,恐惧的表情。
朝阳如约而至,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射在四人的身上。尤美丽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她的眼睛。她如遭电击地跳 起来,“唰……”一声将窗帘闭合,叠了一层又一层。好像把阳光都隔绝在外,这个黑夜就永远不会醒来。
无论她努力了多少次,明亮的阳光依旧会见缝插针地射进来,最后,她只能颓然地跌坐在地面上。
房间里持续了许久死一般的静寂,秦大力站起来穿衣服,穿到一半,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啊!”
“结束什么?”董倩倩皱着眉头问。
“要结束自由了,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以前都是循规蹈矩的生活,到一切真正要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 有做!”说话的时候,一丝苦笑在秦大力的嘴角泛开。
“是呀!”尤美丽也点点头:“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严俊伟那个混蛋呢!人家是个GAY,就干GAY的事!我凭什么就要这样窝窝 囊囊地去坐牢啊!”说到这里,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蔡金花低着头,低声说:“算了,一切都是命啊!我连女儿都舍下了,还有什么舍不下的呢?”她这句话与其是说给另外的三人听, 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我的25岁生日了。”董倩倩苦笑一声,朋克小姑娘的眼神中都是孤单与寂寞,仿佛一片浩瀚的寂寞的海,隐藏着 不为人知的伤痛与孤独。
“25岁生日啊!”尤美丽感叹一声:“25岁才是花一样的年纪啊,真是可惜了呢!”她小小声的感叹了下。
“可惜我们今天就要去自首了!”蔡金花的眼神中也是难过与遗憾:“应该让你妈妈在你生日的早上煮一碗长寿面。”她话一说完, 眼神就惊惧地亮了一下,然后又苦笑着说:“还不知道以后有吃面的机会没了。撞死人,说不定咱们也是要判死刑的!”
其余三人听到“死刑”两个字,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许久,屋子里才传来董倩倩破碎的声音:“长寿面?呵呵……”一丝苦笑在她脸上泛开,眼神迷离:“我爸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异 了,五岁之后就没有人帮我庆祝过生日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啊!”她柔弱又悲怜的模样让蔡金花同情心泛滥,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不要伤心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坐在旁边的秦大力用力地捻熄烟蒂,她的眼睛倏然闪了一下,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站起来,对三人说:“这样吧,我们一个星期之 后再去自首,在这一个星期内,把各自没有做完的或是想做的工作做一做,等最后一天给倩倩办一场生日宴,然后再去自首你们看怎 么样?”
她话音一落,尤美丽就点头赞成:“我觉得可以。这样匆匆忙忙地就去自首,好多事都没有交待清楚,不如交待清楚了再去。”
董倩倩点点头,语气肯定:“我觉得可以!”说完,主动伸出一只手去,手背向上,抬头环视着另外三人。
随即,尤美丽的手拍了上来,然后是蔡金花,最后是秦大力。
四人的手背相叠,异口同声:“我同意!”
四人话音刚落下,秦大力就扬起明媚的小脸。她媚眼如丝,狐眼里自然流露出的风情万种,连身为女人的其余三人都心动不已。她撩 了撩鬓边的发丝,开口说:“那么姐妹们,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我把所有高跟鞋的鞋跟都砸了!你们愿不愿意?”
她话音刚落下,尤美丽就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她,然后伸出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尖叫:“秦大力你没神经了吧?你确定?你舍得 ?那些限量版高跟鞋不是你的命根子吗?”
“命根子?”秦大力冷笑一声,嘴角嗜血冷酷的笑容,仿佛这些高跟鞋与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那笑,看得三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
话说秦大力唯一的癖好就是买高跟鞋,无论多贵的高跟鞋,限量版也好,世界名牌也好,只要是她看上的都会不眨眼睛的买下。她衣 帽间里摆放的一柜子各式各样的高跟鞋,就连富太太尤美丽见了都咂舌不已,足见其数量之多,样式之广。
董倩倩没有进过她的衣帽间,故而不了解其中的“暗藏汹涌”,听两人的谈话,倒是对秦大力的高跟鞋充满了好奇。
秦大力率先向衣帽间走去,推开门,身后,即刻传来董倩倩惊叹的声音。小姑娘大睁的眼睛,带着新奇,羡慕与难以置信,看着满屋 子金光灿灿的高跟鞋。
秦大力走进去,拿起那双从法国巴黎带回来的名牌香榭丽。典型的晚礼服配鞋,流光溢彩的钻石点缀出浪漫风情,细细的绑带恰到好 处的突显女性的柔美与娇纤,高贵又不失典雅,浪漫又不失甜美。
尤美丽最喜欢她这双鞋,曾经一度想借来穿,但是都被她一口回绝,足见这双美鞋在秦大力心目中的地位。
三人只听耳边“咔嚓……”一声,高跟鞋的鞋跟断了!蔡金花瞠大眼睛,大张的嘴巴足以装进去一个鸡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还真砸啊!”
秦大力横她一眼,冷笑:“我最恨这玩艺了!每次穿着它在公司里跑来跑去,整个脚都像带着一副镣铐,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 的模样,其实脚掌已经磨破了好几个泡!有时候我做梦都想把发明高跟鞋来折磨女人的家伙杀掉!这根本就是发明来折磨女人的刑具 !”
“大力说得对!”她的说辞立刻得到了富太太尤美丽的坚决拥护,她同样也是高跟鞋刑具受害者之一:“外表看上去越漂亮的鞋子, 实际上最磨脚!男人还以为我们爱死高跟鞋,其实是恨死!有时候我真想把所有漂亮的鞋子都扔掉,只留下一双干净的帆布鞋就好,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用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说着,她拿起旁边的小锤,“咔……”一声砸掉秦大力的一双高跟鞋。
毕竟是自己花钱买的,秦大力的心还是因为鞋子被砸颤了一下,不过,随着更加疯狂的“砸跟运动”,四个女人砸红了眼睛,比赛似 的你砸一双,我砸一双。衣帽间里回荡着乒乒乓乓的声音,一双双漂亮的高跟鞋犹如残疾的漂亮美人,幽怨地躺在地面上,四散纷飞 的各色皮料与漆皮料伴随着四个女人疯狂的笑声在空中飞来飞去。
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四人才将所有的高跟鞋都砸完。四人疲惫地躺在地板中央,头挨着头,仰望着空荡荡的头顶。
“痛快吗?”尤美丽侧头问秦大力。她没想到,看到的是秦大力流泪的脸,她的脸带着委屈与幽怨,脆弱而忧伤,这不是她所认识的 秦大力,起码在两人认识的十多年里,不曾见过秦大力的这一面。
蔡金花将哭泣的秦大力搂进了怀中。
尤美丽忽然想起了高中毕业,三人一块去买高跟鞋,那是她们第一次买高跟鞋,站在玲琅满目的鞋柜前,仿佛仰望着另一个美妙而新 奇的世界。
那是属于女人的世界。
秦大力脱掉了脚上的白色帆布鞋,穿着一双细跟粉色高跟鞋,鞋面上镶嵌着漂亮蝴蝶结。霎那,有一种破茧成蝶的感觉。仿佛一只美 丽的蝴蝶从沉睡中醒来,闪动绝美的羽翼,向着远方飞去。
优雅的高跟鞋将女生的小腿映衬地又细又长,纤细优美的惹人怜爱,秦大力小心翼翼地扶着桌面走动,不一会儿,她就可以潇洒自如 地来回走动,整个人显得妩媚又动人,一举一动间,都是浪漫娇媚。此后多少年,她拥有了一双又一双漂亮的鞋子,却始终忘不了那 第一双教会她行走的高跟鞋。
尤美丽挑了一双果绿色的坡跟鞋,坡跟鞋本不像高跟鞋那样难驾驭,她很快也就可以自如行走了。
可怜的蔡金花却屡屡受挫,她先是兴奋地挑了一双十二厘米高的豹纹高跟鞋,秦大力好心劝她:“你还是找双鞋跟低点的吧!勉得把 脚扭残废了。”
蔡金花偏不服气,穿上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还没走出几步,就“啪……”的一声狼狈跌倒在地上,惹来商店客人的回头观 看,看见她那狼狈的样子,纷纷露出窃笑的表情。
秦大力和尤美丽也笑,却见蔡金花埋头趴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她俩感觉有点奇怪,连忙走上前去察看什么状况,只见蔡金花手里攥着 一只鞋跟,整张脸憋得通红,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售货员也走了过来,看见断掉的鞋跟,脸色不好看了,语气僵硬地说:“小姐,这双鞋全款是1098。”言下之意,就是要赔钱。
“什么?1098?有没有搞错啊?”蔡金花惊叫起来,随后颤悠道:“这可是我……我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啊!哦,我,我给你粘回去, 粘回去还不行吗?”
闻言,售货员的脸更是铁青,还是尤美丽主动承揽了,大方地说:“好啦,好啦,我帮你买了!算是我送你的成人礼啦!金花,快别 哭了!”秦大力则是蹲下帮她擦眼泪。
自此,这件事在蔡金花的心中留下了阴影,此后,如果不是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她是不会轻易穿高跟鞋的。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只是在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和事业而流泪。”董倩倩叹息着说,然后环望着满屋子高跟鞋的残骸,深有感触:“每砸一双高跟鞋 ,就砸了她的一段回忆啊!相信这里的每一双高跟鞋都有属于它们的故事,鞋毁了,故事也没了!”
董倩倩的话音落下,整个屋子就静默了下去。尤美丽低头,回忆起自己与严俊伟的过往,泪又成串。她按下手机开机键,随即弹跳出 的就是一条条短信与一通通未接来电,短信的内容都是严俊伟深切的关心。看着这些短信,尤美丽的心中混乱不已,捂着嘴哭了起来 。
晚了,一切都晚了……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帮秦大力完成了一件想做的事,四人决定抓紧时间,把各自的事件解决。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从昨晚到现在,四人都处于 担惊受怕的状态,此刻有了主意,反而镇定了下来。这一镇定,顿时觉得肚子饿了。
蔡金花厨艺不错,也正是靠着绝顶的厨艺,才能留住丈夫秦阔书的心。她进厨房给几人做饭,其余的三人窝在沙发上想着各自的心事 。
突然,一道警笛似乎在小区响起,沙发中的三人如被惊雷劈中,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如无头苍蝇般东躲西藏,厨房里的蔡金花, 被惊吓之余,忘了手里还拿着平底锅,锅上刚煎熟的鸡蛋还冒着灰烟,她面如土色,一边藏一边大叫:“警察来抓我们啦!完了,完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