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煜凡看得心几乎要分开两半,他一步上前,却又突然止住。此时,穆秋实掌握着煜不弃的大动脉,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加重她的痛苦。他停在原地,拳头早已握紧,语气满含焦急,蹙眉低呼:“秋实,既然不弃说了不是她杀的,为什么不去查一下!如果真的不是她做的呢?”
穆秋实的身子一顿,手慢慢松开,煜不弃终于可以呼吸到来自外面的空气,她一时不适,低弱地咳嗽。穆秋实手一用力,将她推向津煜凡,津煜凡快一步接下,脸上早已滚满了冷汗,看到如此虚弱的煜不弃,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穆秋实已大踏步走向门口,津煜凡沉声呼道:“秋实!”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会去查的,如果查明是她杀的,我还是不会放过她!”说完,他头也不会地走远,没入了夜色当中。
煜不弃软软地瘫在津煜凡的怀里,津煜凡心疼不已地抱起她,快步走了出去。夜色里,微风习习,虽然头痛不已,身体也无处不痛,但煜不弃却觉得很开心。她,还活着,还能继续拥有津煜凡。
将头靠近他的胸口,听到了他胸膛沉重有力的心跳声,一股满足感涌了上来。
津煜凡的车子停在外面的路口,将她小心地置于车上,他已快步坐上驾驶室,朝医院驶去。
晚间值班的医生是白天给他们包扎伤口的医生,看到他们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煜不弃有些尴尬地由他检查伤口,目光却追随着津煜凡。津煜凡安静地站在一边,伟岸修长的身体十分迷人,却似压了某种沉重的东西,整个人都显得沉重。
他的锐利的眸子里划出几丝痛楚,是她所没有见过的脆弱。医生包扎完伤口,走了出去,煜不弃颤着眸走向津煜凡:“你怎么会去那里?”
津煜凡突然一伸臂,将她抱紧在怀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她箍起,似乎要将她揉入体内,呼吸沉重急促,泄露了他的心情。
“为什么要去那里?你不知道他会杀了你吗?为什么还要去送死!”他的声音微微激动,带着愤怒,还有不忍。煜不弃的身子软下来,任由他责骂,直到他息声,才轻声道:“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送命就解决得了吗?”他沉声问,低头,对着她的脸,灼灼地目光将她整张脸覆盖,根本无从躲避!她不太自然地垂眸,不知道应该做怎样的回答。
津煜凡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头顶带伤,双眸盈盈,流露出小兔子般的光芒,他满腹的烦乱竟在撞击到她的目光时突然消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情,确实需要解决,现在,已迫在眉睫。津煜凡终于想起了他在小破屋听到的她和穆秋实的对话,一把将她拉开,双掌扳紧她的肩头,目光炯炯地问:“你说你没有杀穆春华,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中浮出了热烈的东西,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的语言急促,动作急切,恨不能马上得到答案。
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这件事情,但以前都只是猜测,今天终于听她亲口说起,忍不住问了出来。
煜不弃的脸白了白,不情愿般扭了头,不去看他的脸,只低声道:“没有,我只是骗穆秋实的。”
“今晚,你是主动去找穆秋实的吧。”津煜凡没有往下问,却转移了话题。煜不弃不情愿地点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津煜凡的眼睛。
“你不可能仅仅为了骗他才去找他,对不对?”他的目光越发锐利,盯紧了她,“你说的是实话,对不对!”
他几乎能将她看透,她有了无处遁身的感觉。
煜不弃终于明白了他要转移话题的目的,听到他如是问自己,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面色更白了几分。
津煜凡几乎可以肯定,将臂揪得更紧,“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唇咬了又咬,煜不弃惊着眸光,已经不知道怎样做答,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喊:“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告诉我!”他在催促,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煜不弃一咬牙间,抬脸与他的脸相对,她害怕他可以穿透一切的眸光,但如果不看着他,所有的话都会失去可信度。
她强自镇定着自己,努力让声音变得平实:“我也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样,穆秋实就不会追着我不放了。可是,津煜凡,杀死穆春华的事是真的,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津煜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检验她的话的真实性。
煜不弃咬紧了牙关,不再多说一句话。多少次,她都想颤抖眼眸,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她知道,不能这么说,不能说!
她勇敢地与他对视,用一个无奈的笑容掩盖了心中的不安,看到津煜凡久久不语,这才虚弱地出声:“你一定很失望吧,那个错已经犯下了,再也无法改变了,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实话实说,对不起,还要让你继续担心下去。这些话,她都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中表达。
津煜凡慢慢地垂了眸,已然相信。突然放开了她,他转身,走向门口,只传来淡淡的声音:“走吧,时间不早了。”
走出来,才看到天空已泛出浅浅的青白,不用几个钟头,天就要亮了。此时,学校早已关门,自是进不去了。她疑惑地看向津煜凡,他已先一步跳上了车。
他没有再说话,抿紧了唇,脸却绷得紧紧的。煜不弃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看到他这样子,也不说话,默默无声地系上了安全带。
车子快速驶了出去,既不回津家,也不去学校,而是朝着陌生的方向前进。煜不弃没有问他去哪里,任由车子急速驶上了高速。坐在他身边,她感觉到了无尽的安全感,折腾了大半夜,此时,终于感觉到了疲累。靠着椅背,她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了刺眼的阳光,煜不弃终于睁开了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轮初升的太阳,放射出万仗光芒,将她整个笼罩。还在车里,车子却已经停下,她此时才看清,这是山顶。
车头偏左的位置,站着一道身影,虽然只是随意地靠着车身,但却显露出了完美的效果,让人移不开眼去。他修长的腰身,平板的背部,坚实的肩膀,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有型,完美地将力与美结合。
他精短的寸发墨黑一片,修剪得干脆利落。他的手落在车盖上,指尖夹了一根烟,那姿态随意又潇洒,极具男人味。只有那杳杳的烟丝,似带满了愁绪,飘扬得格外迟缓。
烟丝,毁了一副恣意随淡的美景,也向煜不弃泄露了他的心情。煜不弃抿紧了唇,知道他在烦乱什么,不忍打扰,默默无声。车外的人似有所觉,慢慢转头,她急急闭上了眼睛。
津煜凡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煜不弃的脸上,她的脸不大,下巴弧线优美,整张脸白皙细嫩,是极好的那种皮肤,在强光的照射下都不能显露出毛孔。她的五官并不精致,浓重的长眉,显露的是那份野性的姿意,长长的睫毛带着细细的卷曲,也泄露了她的真实身份。而深红的唇角划开极好看的弧度,似山野里最为艳丽的浆果。
野性与美丽结合,造就了她几欲完美的脸,津煜凡有几份恍惚,不敢相信,她竟然长得这到美了。
十年,她离开森林已经十年之久。她还能回去吗?回去了还能生活吗?如果可能,他真的愿意将她放回山野,宁可她做一辈子的野人。
只是,在看到她已经完全人类化的装束和脸孔时,他知道,不可能了。
轻叹一声,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目光盯在她的脸上,思绪,又回到了昨晚。
他不放心她而打电话给她,她的声音那么轻柔,那么动听,又那么听话,却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内心不安,驰车出来,停在了校门口。他想打电话给她,又怕打扰到她休息,只在门口站着。
门外,匆匆走回了几个学生,他们在聊着什么,间或提到煜不弃,还有穆秋实。津煜凡抬脸间看到了蒋瑶瑶,而蒋瑶瑶也看到了他,似只受惊的兔子般急急往学校里钻。
他快一步拦下了她,才知道煜不弃那惊人的举动。她,竟然要去找穆秋实!那一刻,他终于体味到了魂飞魄散的感觉,几乎本能,转身驱车,没命般朝蒋瑶瑶所说的地方赶来,在只差一秒的时间里救下了煜不弃。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晚到一秒,她会是怎样的!他更不敢想象她离自己而去的景象。仿佛,她已深深扎入他的体内,若离去势必带给他有如抽骨般的疼痛,比抽骨还要强烈!
穆秋实是个是非过于分明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是和非。他不会考虑煜不弃之后所立下的功劳,所做出的贡献,也不管所谓的功过相抵,更不在乎别人对煜不弃已经谅解,不再另眼看她,而是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在他看来,以命偿命,才是补偿死去的穆春华最好的方法。
金创找他聊过,他本人也试图和人沟通过,却并未改变他半丝。
煜不弃今天得救了,那么明天呢?后天呢?穆秋实已经无孔不入,他要如何保护她?
他慢慢地拨了个号码,再看一眼煜不弃,慢慢走远,身体完全笼罩在了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