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婕妤吴雪华于正月初一诞下帝姬,乃是极好的兆头。太后和轩辕无色虽因不是皇子而略有失望,但仍十分重视,源源不断的赏赐送进吴雪华所居的纨秀阁,轩辕无色更是当天亲自拟了小帝姬的封号,是为“元敏”。
璃雪在宫中的午宴上见到了前来朝拜的母亲秦氏和嫂嫂致宁郡主。
璃雪进宫多年,虽然得宠,却没有孩子,秦氏心中担忧,又怕宫中新生帝姬落草璃雪触之伤情,不免寻了机会拉着她细细劝慰了一番。
璃雪倒是看得开了,反过来劝秦氏:“母亲莫忧,所谓儿女缘分皆有天定,女儿如今倒看得开了。”
秦氏叹息:“你独自在宫里,为娘怎能放心?”
璃雪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起致宁郡主关于小侄子的事:“晖哥儿和虎子如何了?嫂嫂得空也带他们进宫来,让我见见。”
苏珩和致宁郡主的长子晖哥儿已经两岁多了,由苏政清亲自取了大名苏晖。次子才几个月大,因生的虎头虎脑,遂先取了个乳名唤作虎子。
致宁亦含笑道:“还是你一直惦记着那两个混小子。晖哥儿越发皮了,前儿才砸了你哥哥桌上的青玉镇纸,险些挨了一顿胖揍。”
璃雪听了,笑得不行:“哥哥怎么能揍我侄子?他小时候可不比晖哥儿强到哪去。”
姑嫂二人说笑一顿,致宁忽然道:“阿璃,夫君托我与你说一声,父亲打算提前致仕。”
璃雪忽闻此言,虽然意外却并不惊讶:“爹爹已过天命之年,早年在战场上很是受过伤,早些退下来也好。”她秀眉微蹙,隐有忧色,“自从英国公被皇上勒令提前致仕,我就一直有些担忧。谢家式微,只剩我苏家一枝独秀,纵然如今皇上信任有加,也不免惴惴。”
致宁微微颔首:“父亲和夫君便是如此考量。夫君如今为禁军统领,职位十分要紧,父亲若再在军中掌权,实在是惹眼了些。小叔今年十一岁,亦打算从科举出仕,不再入军中。”
听到自己的幼弟苏玮,璃雪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如此甚好。我听说如今阿玮很是用功,多亏了嫂嫂教导。”
致宁抿嘴一笑,忽又想起一事:“父亲说,谢家毕竟是皇上的母家,皇上未尝没有保全之意,此次惜姬起复,可见一斑。”
璃雪叹道:“不愧是爹爹。我入宫为妃,不得承欢于父母膝下,又教爹爹娘亲为我担忧费心,真是不孝至极。”
致宁少不得又劝慰了几句。
新年悠悠而过,上元节后,静国公主由轩辕无色亲自送出城外,和亲黎国。
开印复朝以后,苏政清果然上书致仕,不料轩辕无色却不允,只笑言:“苏卿家何必乞老?朕还有重用。”
苏政清只得罢了,回家约束门人子弟,万万不可生事。
开春送走静国公主后,因绍月长公主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八,礼部遂操办起来,一时忙碌,绍月亦终于贞静起来,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宫里。
襄王府
轩辕无忧将阅完的书信置于炭盆之中,看着它化为灰烬,又拿铁钎拨了拨,确信它再看不出本来面目,方放下心来。
他背着手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一池静水,如今尚是早春,连荷叶也没有几片。
他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明道四年的除夕,那场刺杀之后。一个神秘的势力找上了他。
他当然清楚,从通第一封信起,他就踏上了一条怎样危险的路。
那场刺杀之后,因所谓的“救驾之功”,他被尊为九锡亲王,享亲王双俸,看似风光无限,皇兄也对他甚是倚重,可实际上呢?
朝中慎亲王奉命整顿兵部,西北军中的旧将几乎全部明升暗降,而就在前不久,皇兄又借口换掉了他府内的长使和一个詹事。
呵!真是皇恩浩荡啊……
轩辕无忧冷笑一声,转头,目光落在炭盆中的灰烬上——通信三年来,他从未见过那个神秘势力的首领,如今,他倒想见一见了。
书房外的嘈杂打乱了他的思绪,只听一个女子娇声道:“我只不过想给殿下送些茶点,王总管拦着我作甚?”
然后,便听总管王继道:“侧妃娘娘恕罪,不得殿下允许,旁人不能进入书房。”
吴侧妃……轩辕无忧的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这位吴侧妃还是宫中贞婕妤吴氏的妹妹呢。
在他“救驾”后不久,轩辕无色就赐给他一个侧妃,两个孺人。若非他坚辞,只怕连王妃都有了。
书房外吴侧妃还在纠缠,轩辕无忧按捺不住,启门而出。吴侧妃乍见了他,又惊又喜,连忙福身行礼,婉转道:“妾身给殿下请安。”
轩辕无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斥责王继:“你怎么当的差?听不懂本王的命令?”
王继连忙跪地请罪。
吴侧妃见轩辕无忧没有注意到她,不免又唤了一声:“殿下……”
轩辕无忧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扬声道:“来人——!将侧妃娘娘请回去。”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侍卫领命而来,在吴侧妃惊愕的神情中将她一把拖走了。
轩辕无忧眉峰紧皱,命王继也退下,方回到书房。他绕到桌案之后,从掩藏在书册之后的暗格中拿出了一幅画来,缓缓展开。
画中之人只有一个背影,似在眺望远处之景。而远处则是恢宏巍峨的玄武门和凯旋而归、等待检阅的三军。
他用手缓缓抚过画中的人,轻柔描摹她的轮廓。他的眉峰渐渐舒展,一向清冷的眼中却缓缓溢出一丝忧伤。
良久,他将画重新收起,进了内室换了一套不起眼的常服。
是该去见见那个人了。
他从后门悄然出府,往修正坊而去。
修正坊茗心楼
茗心楼二层的净室,身着素衣的年轻人正合目小憩。
“主上。”柏煜轻声禀报,“襄王来了。”
年轻人睁开眼来,眸中缓缓划过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来:“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衫的下摆,“请襄王殿下进来,明道八年,真是个不错的开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