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我们到了预定地点后,按照你的吩咐笔直前行,终于到达了崖下……”威盾哭丧着脸说着,向特勒还原了今晚的那一幕幕——
威盾领着三十六艘船九百二十二人冒雨顺流而下,找到了那艘确定地点的小船,找准了伍莱防区的方向。
借着夜幕的掩护,威盾率着船队笔直前行,未过多久便来到了豁口下的石滩上,他很熟悉脚下这块绵延三里余宽半里的开阔石滩,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从这里向豁口发动冲锋了。
今晚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一是雨早就停了,若是它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必然会对士兵的冲锋造成一些困扰,二来,豁口上方的营地灯火全无,而昨晚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段仍旧灯火通明,显然对方以为这种招数还能管用,这也就佐证了特勒的说法——“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对方就是在避战。”
下船,整队,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着,确定好冲锋顺序后,威盾一声轻喝,亲自率领着第一梯队的四百人向豁口攀去,准备执行投毒计划的五人则跟在了队尾。
威盾的安排是很妥当的,既然对方在防区上游的崖顶炮制出了一个假营地,那么这个真营地的防御警惕自然就大大减弱了,自己这几百号人突然冲上豁口顶端,定然能把对方弄得个措手不及,惊惶之下,哪里还能顾得周全,届时冲杀一番,敌营必然大乱,投毒计划的五人便可乘机突入森林,直奔卡意克德城去了。
威盾所在的第一梯队全部进入豁口区域后,第二梯队开始行动了,在威盾的计划里,第二梯队五百余人会紧跟着第一梯队前进,如果第一梯队冲杀敌营左侧,他们便冲击右侧,如果第一梯队被围,他们就四处纵火,反正目的就一个——把敌营搅得乱成一锅粥。
在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是顺利的,虽然是摸黑前行,但是周遭的乱石、灌木给大家提供了足够的抓握物,所以,威盾等人的速度很快,不过盏茶功夫,便已攀过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虽然是最陡峭的一段,但还能算是事吗?
又往前攀爬了一小段距离后,威盾身旁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沉闷的“噗通”声,紧接着又传来了几声惊叫、呼痛,还有重物翻滚、兵刃磕击石头的声音——不用问都能知道,有士兵摔跤了。
没用的家伙!威盾忍不住暗骂道,心说就这种军事素养,少帅也敢吹嘘说他们都是精兵?
刚那么忖罢,威盾自己也忽然脚下一滑,身子顿时一歪,半边肩膀“嘭”的一下撞在了一块怪石上,钻心疼痛传来的瞬间,连忙伸手一捞,狠狠抓住一把树枝……
好险。威盾松了口气,背脊上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摔跤的危险虽然并不太大,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呀。
刚那么想罢,附近又传来了接连的噗通声、哗啦声,显然又有人摔跤了。
该死的雨,把这儿弄得这么泥泞湿滑……不对呀?这一片的土少得可怜,而且都有灌木扎根,怎么会?……威盾皱起了眉头。
算了,敌营就在前方,先摸上去再说。威盾也知道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刻,而且自己刚才这一滑一停,定然已经有好些位士兵超过了自己,若是自己落了后,一会儿冲上豁口后黑灯瞎火的,自己这个指挥不及时到岗可不好。
让威盾没有料到的是,滑道摔跤已经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了,越是往上攀爬,滑倒的士兵就越多,摔得也就更重,便连威盾自己也是如此。
更让威盾想不到的是,就在第一梯队越来越控制不住发出声音时,豁口边正有一双眼睛淡然的看着他们出丑,那双眼睛很大,还散漫着幽幽的碧光。
与此同时,石滩一处即便在白天也极不起眼的灌木丛里忽然一动,钻出了两个人来。他俩是亲兄弟,一排长比雅的手下,二人埋伏在这儿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把敌军的船弄走——无论是割断缆绳还是别的什么手段。
前进的代价是巨大的,当威盾很费力才摸到豁口边缘时,第一梯队滑倒摔跌的人已经把第二梯队的士兵撞倒了小半,所有预先设想的队形计划全部乱了套。
威盾的身体刚探上去一半,耳畔便传来了惨嚎尖叫以及骨骼断裂的声音,他的心里刚一惊,身体便像是被巨木撞中了一般,扎手舞脚的向后摔飞,若不是落点位置除了乱石和灌木外还有密密麻麻的士兵当垫背的,威盾这一摔没准就把命给送了……
当威盾控制不住的往下翻滚时,第一梯队的数十名士兵终于冲上了豁口,萌宝毕竟是孤身作战,哪里兼顾得了这么多。
“萌宝!退!”伍莱的声音骤然响起,与此同时,营地里忽然火光一闪,四堆篝火一齐点燃,火苗冲天。
火光亮起的瞬间,冲上来的士兵们都下意识的侧开头去——摸黑了整晚,这会儿乍一看见火光,那可是要多耀目有多耀目,眼睛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
“射!”伍莱一声令下,箭雨顿时没头没脑的扑向了豁口边的士兵,尽管这些民夫缺乏训练谈不上准头,尽管他们是第一次接敌并且还是在这么近的情况下所以非常紧张,甚至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瞄准,但这第一轮射出却也把敌军士兵射伤了好几个,更重要的是,这些没准头的箭给予了敌军足够的惶恐。
“再射!”伍莱的命令声再度响起……
“咻咻咻咻”——又是一通乱射没头没脑的扑向了豁口边缘……
敌人彻底乱套了,被射伤的士兵径直摔了回去,然后,撞倒撞伤还在努力攀登中的战友,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兵则要好上一些,眼睛已经适应了火光的他们开始一边前进一边寻找掩护。
“萌宝!上!”伍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萌宝奔过的地方,不断有敌军倒下,无论是摔倒还是负伤,或者死亡,都会伴随着凄厉的惨呼,萌宝的身影瞬间成为了敌人的噩梦……
但仍旧不断有士兵攀上了豁口,尽管湿滑泥泞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尽管豁口上方的惊呼惨叫意味着危险甚至是死亡,但是有冲锋的军令在,他们便不能退缩,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上面的具体情况。
威盾也在攀爬,不得不说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后,胳膊腿竟然完好无损,当然,鼻青脸肿便免不了了。
不过现在突袭显然已经变成了强攻,威盾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一边往上爬一边躲避摔下来的人或者尸体,一边大喊着冲锋,就在他不管不顾的忙乎着时,与豁口相比显得特别安静的石滩上,一排的那两个家伙正在拼命的割着绳子……
威盾最终还是冲上了豁口,再然后,他只来得及打量了一眼便重新跌回了豁口里,这回不是萌宝撞的,而是被自己的手下挤的,不过好运再次眷顾了他——当他从豁口的三分之二处爬起来时,咦,四肢依旧健全,只是鼻青脸肿的程度又加深了一些。
威盾没机会发动他的第三次冲锋,因为在又一次将敌人赶下豁口后,伍莱领着二排、三排冲到了豁口边缘,然后把一截又一截的木头丢进了豁口。
惨叫声、撞击声瞬间撕裂了整个天空……
“撤退!”威盾悲愤的呼喊道。
撤退?有那么好撤吗?
当溃退的士兵们狼狈的或奔或滚回到石滩上时,他们发现那三十多艘船已经只剩下了四艘,这还亏得威盾下令得快,要是再晚上一点点,怕是连这四艘都会“丢”了。
威盾在扑身上船时差点被身后的士兵挤落水,好在他反应也够快,见势不妙后径直下令将船划离了石滩,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
发现船只都不见了的士兵们顿时大乱,他们争先恐后的拥向了剩下的三艘船,于是其中的两艘很快便因为搭载的人太多而沉没,剩下的那艘则要幸运一些,只不过在晃晃悠悠的驶离了石滩后,分辨不清方向的士兵们把它划向了下游。
石滩上到处奔走寻找船只的士兵不断发出绝望的呼救和哀嚎,绝望中,开始有人扑进水里,试图游向已经看不清在哪儿的船只,可他们忘了,现在是冬天,而且,他们身上的轻甲棉袄在浸了水之后会变得很沉重,另外,对岸距离他们足有七、八里之遥……
最终,威盾仅带着十来名士兵逃回了驻地,剩下的要么战死,要么被俘虏,要么就是沉入了阿塔那西乌斯河。
他自然也无从知道,当他的船远远的离开石滩后,伍莱的营地里燃起了更多的火光,然后,一个大嗓门民夫举着大喇叭冲着下方的石滩喊了顿饭功夫的话。
“不想死的!老老实实呆在石滩上!天亮后再爬上来!有热饭吃有热水喝!”他重复大喊了一会儿后,石滩上所有幸存的士兵都陷入了无比的沮丧之中……
……
接获盐沼镇防区胜利的消息时,豪威尔对伍莱生出了一丝钦佩,虽然伍莱与葛斯蒙多的过节摆在那里,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伍莱产生这样的情绪,毕竟,豪威尔是一名军人,总会对同样在战场上以鲜见方式获胜的人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伍莱格林多邀请我们做军功见证,毕竟也是友军,天亮后,你俩去跑这一趟吧。”豪威尔吩咐两名文职参将道。
亚述领地惯例,登记军功要么有友军军官的见证,没有见证就收割人头点算,杀敌一人算军功一“星”,俘虏一人算军功二“星”,战斗结束后,按“星”的数目论功行赏。虽然背着好战嗜杀的名头,伍莱也不愿意自己的防区里会出现人头堆这种“恶心的风景”。
两名文职参将赶到伍莱防区时,恰好看见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
二十多名盐沼军持刀执剑守在豁口边的某处,不时从豁口下拉上一名身着身着胡利特军服饰的士兵,拉上来后也没怎么为难,用绳子把一根一人高的木头竖着捆在这名士兵的后背上,自会有人过来将这士兵领到某块空地上站着,紧接着这名士兵就能领到一块面饼,甚至还有专人拎着水桶和瓢伺候他们喝水。
两名参将忍不住凑到豁口边往下一看,我的个乖乖,除了正慢悠悠的往上攀爬的一二十号胡利特士兵以外,那石滩上至少还扎堆了一百多号士兵呢,咦,怎么还有一头大白狮……
见到两名参军走了过来,正端坐在豁口边的某块大石上看风景的伍莱起身迎了上去:“辛苦二位了。”
“都是友军,应该的。”一名参将笑着说道。
“伍莱大人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啊。”另一名参将说道。
“有劳有劳。”伍莱微微一笑,手一挥,跟在他身后的贝利笑盈盈的托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皮袋子。
“唉,我这个人呀,有一个毛病和一个爱好,毛病呢,是贪功,爱好呢,则是广交朋友,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随意找人问问。”伍莱笑盈盈的接过皮袋子,一扯袋口,让内里的物事露了出来,“二位将军,一点小意思,日后还有仰仗二位的地方。”
两名参将对视了一眼,同时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眼神一触之后,一名参将头一偏,扫视起周围来,另一名则笑盈盈的接过了皮袋子,声音也压低了两分:“伍莱大人这么有心,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中午时分,战果登记出来了——昨晚一战,盐沼镇防区歼敌四百五十一人,生擒二百零七人,缴获轻甲六百余套,武器近八百件,金、银币和宝石、饰品若干。
当然,在两名文职参将的见证记录上,歼敌数字翻了两倍,其余的倒还照旧,在军功申请文书以及存底副本上签名捺印后,二人笑盈盈的婉拒了伍莱饮宴的邀约,然后带着伍莱托他们转交给豪威尔的礼物离开了。
与此同时,特勒正在他的帅帐里挥舞着拳头:“我们上当了!敌军的防区里已经空虚!他们的主力一定是临时抽调到了别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