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感觉是伍莱久违的,叫什么来着?噢,城乡差距。
初来到这方世界时,伍莱的这种感觉很强烈,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也慢慢的淡了,人嘛,总是会不自觉的去习惯周围的环境。
看见不远处的盐沼镇时,伍莱又拾回了这种感觉。
简单点来说,伍莱甚至觉得被他放了把火烧了半个旅店的那个小村落,都比盐沼镇要强上一些。
难怪这儿容易被流匪、盗贼袭击,因为盐沼镇本就坐落在一大块开阔地里,前后左右最近的小山包距离镇子都在五、六里外,再加上镇子外圈那东塌一段、西垮一截的护墙,整个盐沼镇那绝对是的无屏障可言。
没屏障还算了,全镇的房子就没有一处是伍莱看得上眼的,一色的石基土墙石顶要多古老有多古老不说,似乎连一处跟低矮、歪斜不沾边的房舍都找不到,房舍如此,篱笆、护栏也是如此,似乎这地方天生就该这样。
车马驶入镇子里后,伍莱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车轮碾压在白花花的盐碱土路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在坚硬的冰面上行进一般,弯曲、狭窄的道路映衬着道路两侧低矮歪斜的房舍,让伍莱很有些前路惨淡的感觉。
马车两侧,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笑闹着、追逐着,显然伍莱的马车让他们感到新鲜,又或者,镇子里本就没什么可玩的去处。
伍莱相信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他一点都不奢望,这座似乎只有石头的青黑和泥土的灰白的镇子,还能给这群大不过十岁小才两三岁提供一个专门的游戏场地。
其实最让伍莱难耐的,是整座镇子居然连一棵树木都没有,连绿叶都没有,无怪无时不刻都在散漫着一种苍老的死气沉沉……
“伍莱,你后悔来这儿吗?”古鲁忽然开了口,自打看到盐沼镇的那一刻起,他便将嘴唇抿得紧紧得了。
伍莱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后悔可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
“埃尔呢?后悔跟着你的少爷来这鬼地方吗?”古鲁忽然咧嘴一笑,打趣问道。
埃尔笑盈盈的摇了摇头:“只要能跟着少爷,到哪儿我都乐意。”
听着埃尔这么答,伍莱微微一笑,古鲁则一耸肩膀:“好吧,我承认,我受不了这儿,这儿的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盐的咸腥味呢,而且,连棵树,连朵花都没有。”
“不想看到它这样,那就改变它。”伍莱笑着说道。
埃尔的目光越过车窗瞥过那群追逐中的孩子,眸子里忽然多出了些许不忍,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忍不住央求道:“少爷,不是还有一些糖饼嘛,能不……”
“不能。”伍莱的脸板了起来。
埃尔心里一惊,连忙乖乖闭嘴,古鲁却是一诧,心说这可不像是伍莱的作风呀。
“埃尔,给他们一些糖饼当然不算事,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都还是孩子,还不懂得分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现在追着车跑,只是单纯的寻找乐趣,你如果这会儿停下车,然后拿出糖饼来一人一块,那么当再有车马进镇的时候,他们便不会仅仅是追逐取乐了,他们会乞讨,会渴望能再有人跟你一样,给他们糖饼,或者其它吃食,我不希望看到这些孩子这样。”伍莱道出这个原因后,埃尔涨红了脸,古鲁则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后,伍莱的车马在一处石楼前停了下来,别看这幢石楼灰不溜秋的不太起眼,它可是货真价实的盐沼镇政治中心——执政官官邸。
“我勒个去,不管是白石楼还是绿楼,我那些奴隶的房子都比这儿好。”伍莱差点没看傻眼,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石楼的简陋寒酸还是狠狠地超出了他的预期。
同样被“吓”住的还有古鲁。
“伍莱,这,这不是真的吧?”古鲁忽然有了种立马逃离这里的冲动。
伍莱长长的吐了口气,扭头挤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古鲁,你说过的,我俩要共进退,听说这儿可是一处凶宅哦,上一任执政官可是被……”
话未说完,石楼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嘎啦一下打开了,一张黝黑的脸庞从门后露了出来,还别说,这动静差点没把古鲁吓一跳。
见伍莱几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兼车新马骏的,黝黑脸庞倒也不敢怠慢,连忙闪身出来行了个礼,一边扫视伍莱和古鲁的公民腰牌一边问道:“请问二位尊敬的公民,远道而来,是有事?还是找人?”
“你是谁?”伍莱扫了一眼,见这看上去至多四十来岁的家伙虽然穿的是一身旧衣衫,却浆洗得很是干净,行礼问话时目光炯炯倒也有些风度,便问道。
黝黑脸庞迟疑了一瞬,答道:“尊敬的公民,我的名字叫劳伦,劳伦博索,是这盐沼镇执政官邸的门值。”
“门值?”伍莱蹙了蹙眉,问道,“那为何紧闭大门?”
“请问你是?”劳伦大着胆子反问道。
一旁的古鲁从怀里取出贵族最高会议的任命文书一亮:“劳伦,你需要称呼这位尊贵的公民为执政官阁下或者大人,因为他是由贵族最高会议首席康纳阁下亲自提名,最高贵族会议全体成员表决通过,伦文顿城邦盐沼镇新任的执政官伍莱,伍莱格林多。”
劳伦一怔,脸上旋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原来是伍莱格林多执政官大人,请问,你是塞内卡城邦的那位伍莱格林多大人吗?”
“就是我,怎么?你还听说过我?”伍莱笑着反问道。
“原来真是神眷者阁下呀,我早就听过执政官大人的大名了,我原来是第二军团的士兵,也是军团里的第一批轻骑兵,我们用的神赐马具,可是出自你呀。”劳伦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正因为有了你的神赐马具,军团这才屡屡突袭胡利特人领地,我劳伦这辈子,也才有机会威风了一阵子,你一定不知道……”
正说的起劲,劳伦忽然瞥见古鲁正在皱眉而伍莱在似笑非笑,连忙掐断了话头:“执政官大人,我,我失态了。”
伍莱扫了他一眼:“下不为例,带路。”
“好的。”劳伦连忙将头一点,忙不迭的将大门敞开,将伍莱等人迎了进去。
官邸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执政官专用的起居室、办公室、会客室、厨房、餐厅、盥洗室、随从起居室一间不缺,就连财政官、安民官、保民官、盐产官的办公室和会客室都对称的设在前院两侧,只不过这儿所有的房间、走廊似乎都建小了一号,无论走到哪儿都有种逼仄的感觉。
伍莱很生气,不是因为这儿窄、脏、乱、旧,而是因为作为盐沼镇核心的执政官邸,此刻居然只有门值劳伦在,而那些个财政官、安民官、保民官、盐产官竟然一个都不在,顺带着连手底下的办事随从、杂役也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盐沼镇已经平安喜乐到不需要管理的状态了吗?伍莱拧紧了眉头:“劳伦!”
“在,伍莱大人。”劳伦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桶。
“廊柱不用你擦洗了,去,把负责财政、安民、保民、盐产的那四个家伙给我找来。”伍莱沉声吩咐道。
“这,大人……”劳伦欲言又止。
一看这情状,伍莱哪里还会猜不出那几个家伙是故意将自己这个上任新官晾在一旁,心头火气顿时生起:“劳伦,我的话向来不喜欢说第二遍,你也别说什么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这些屁话,去,找到他们,然后告诉他们说,傍晚前不赶来的,以后就不用来了。”
……
伍莱猜得很对,劳伦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这四个家伙,可伍莱绝对想不到,这四个家伙此刻正带着他们的手下人,在距离官邸只有一条街的一个小酒馆里吃喝得正欢。
当劳伦麻着胆子把伍莱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这四位听时,他们怒了。
“劳伦,他还真敢这么说?”问话的是安民官哈勃伊富林,这家伙可是盐沼镇的一大恶棍,欺男霸女的事隔三差五的干着,吃拿索要那就天天不断了,直把一个盐沼镇弄得怨声载道,背地里大家都叫他“扰民官”。
劳伦点了点头,他虽然也看不惯哈勃,但自己的饭碗却是哈勃给的,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憋在心里。
“哟呵,这个新大人胆子还真不小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劳伦身后响起,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劳伦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了,声音永远这么刺耳的,自然是在盐沼镇当了十五年保民官的亨利瓦伦。
劳伦连忙侧身一让,亨利却是笑嘻嘻的将他一拽:“劳伦也来喝两杯,理睬那个小子干嘛。”劳伦连忙推辞,他可不想像其他的杂役那样跟在亨利身后做那些没皮没脸的事。
“劳伦,亨利让你喝你就喝吧。”说话的人是财政官贝克,别看他长得胖胖乎乎慈眉善目,这个年逾五十的半老男人手腕可不一般。
“算了,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劳伦喝酒,这家伙原来可是第二军团茵珥副将手下的兵,哈哈哈哈哈哈!”满身酒气笑得乐不可支的家伙叫图尔斯,别看他只是个产盐区特设的盐产官,排名在财政、安民、保民之后,可在座的其他几位却无人敢小看他分毫,因为他的堂哥就是伦文顿城邦的财政官兼盐业主管乔布亚当斯。
“几位大人,执政官大人那儿我应该……”劳伦壮着胆子说道。
“支支吾吾干什么?让他等着!”图尔斯笑容一敛,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道。
“对!就让他等着,什么玩意儿嘛!”哈勃附和着吼骂道。
“就是!劳伦,回去告诉那个小王八蛋!让他哪儿凉快去哪儿!”贝克将桌子一拍,倒也很有几分气势。
劳伦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若不是昨天伦文顿城里来了快马交代,你们这几个哪能这么放肆呀。
几位当头儿的一开骂,旁边那两桌随从杂役便也吵吵嚷嚷的跟着起了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这几位头儿的赏赐,该表态的时候自然得有点表示的。
正热闹着,酒馆门口忽然发出了一声“嘭”的巨响,声响中,一扇门板的碎片撒雨似的飞进了酒馆里……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两位少年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当首的一位面若寒霜不说,那眼神之凌冽竟然让人不敢直视……
“伍、伍莱大人……”劳伦最先反应了过来。
伍莱大人?他就是新来的执政官?众人心里一怔,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正主不在,笑点闹点说点坏话骂点粗口倒还罢了,这会儿正主不仅来了,还怒气冲冲的一来就踢碎了一扇门板,这些位哪里还敢主动凑上去触霉头?
“好热闹哇!”伍莱冷冷一哼,声音骤然高了两个八度,“刚才是谁在说脏话?!有种给我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