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伍莱的心不在焉时,乔治很有些不快,可话还得往下说,甚至,语气里还不能掺杂半点多余的情绪:“……伍莱格林多,盐沼镇与他处不同,在元老院和最高会议的眼中,盐沼镇等同于一个城池、要塞,当日康纳首席提议让你来担任盐沼镇执政官时,我其实是非常乐意的,因为你是神眷者、天才,还是公民学院里最优秀的特别生……”
“但你在盐沼镇的表现不仅乏善可陈,与同僚相处得也很不愉快,这不得不让我感到失望,无比的失望……”
“你是由最高会议直接任命的,伦文顿虽无权将你撤职,但根据最高会议的授权,对你有监督之责,所以,你这次来,我会安排官员对你进行一些问话,你可以理解为询问,问话的情况将以书面报告的形式呈递给最高会议,然后由他们来做最后的决定,你听明白了吗?”
伍莱点了点头。
“询问从明天上午开始,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吗?”乔治睨了伍莱一眼,问道。
“有啊,我想知道我会被询问多久?此外,我还想知道,我有拒绝的权利吗?”伍莱既然来了,自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随口一问,倒是调侃的成分多一些。
“你只有配合的权利,询问时间的长短,就取决于你的配合了,好了,今天我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你可以离开了。”乔治蹙了蹙眉,他一点都不喜欢伍莱这种无所谓到像是在无视他的态度,同时伍莱的这种态度似乎还暗示着什么,这难免不让他生出了些隐约的担忧。
伍莱点了点头,起身后竟然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口说道:“乔治执政官,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乔治蹙眉,目光不由自主的与伍莱对撞了一下。
“从白果镇到盐沼镇的路上,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太平,我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伙劫道的流匪,还好人数不算多,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乔治执政官,第一军团的驻军难道是摆设吗?”伍莱问道。
“伍莱格林多,这些事我自有安排。”乔治摆了摆手,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希望如此。”伍莱冷冷一笑,迈步离开。
……
三天后的下午,伍莱懒洋洋的走出了乔治的办公室,刚挨了乔治一顿训斥的他看上去有些不愉快,不过在步出官邸登上自己的马车后,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
我勒个去,总算是……伍莱忍不住摇了摇头,冲着车夫摆了摆手:“随便逛逛。”
“好的,伍莱大人。”车夫一边应着,一边替他放下了车帘。
与此同时,乔布快步走进了乔治的办公室。
“执政官阁下,听说对伍莱格林多的询问得很顺利?”乔布一进门就笑着问道。
“当然。”乔治笑盈盈的把一叠纸递给了乔布,“所有的控诉他都承认了,签了名也捺了火漆印章,听说,这小子现在有些沮丧,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痛脚被别人抓住。”
乔布接过询问记录扫了几眼,点了点头,忽又道:“伍莱格林多这小子这么痛快便承认了,不会是在耍什么手段吧?”
“管他呢,还有十来天,城邦贵族会议就召开了,我让他就在伦文顿城里候着,那么多人手暗中监视,他是玩不出什么花样的。”乔治顺手一点记录,“就凭着这记录上的东西,在贵族会议上我就能让他自动停职。”
“万一这小子不干怎么办?”乔布将记录放回了桌上,笑着问道。
“到时候,一边倒的要求叱责他要求他停职,这小子脸皮再厚,我想也无法坦然面对那种阵仗的,不过这样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顺着大家的意思来,他的命至少是暂时保住了。”乔治说道。
“哼,他的命还真大。”乔布眯了眯眼睛。
“大不起来,我说了,只是暂时的。”乔治摇了摇头,“其实这小子还不错,如果是我们这边的人,盐沼镇我还真就放心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或许吧,这几天还是多提防着点好……”乔布话刚说了一半,叩门声便响了起来。
“乔治大人,凯文次席的前车已经到了。”
乔治心里一喜,轻轻的攥了攥拳,笑着对乔布说道:“总算是来了,走,准备迎接!”
也勿怪他这么高兴,对付伍莱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只是上级给下级穿小鞋使绊子,实际上却远非如此简单——
乔治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伍莱也是一枚棋子,他们都被各自背后的势力摆在了交战的前沿,唯一的区别是,他这枚棋子对上伍莱有优势,而且,更不容易被背后的势力放弃。
但伍莱这枚棋子却让他很是头疼,因为伍莱从来都是一个不愿被动挨打的家伙,不仅如此,他的反击还会很猛烈,最最要命的是,伍莱的心思、套路永远让你无法预判,譬如说到现在还没查出来伍莱到底把亨利藏哪里或者是怎么样了,又譬如,这家伙在被问责的过程中,居然会一句反驳、辩解都没有……
这些其实都可以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乔治不想在整个博弈过程中都站在最前沿,因为这样做一准会给他个人招惹来康纳那一派的迁怒。
不过现在可以不用担心了,反正前期的铺垫已经全部做好,剩下的表演时间,那就应该是这位姗姗来迟的凯文次席的了。
乔治为首的马车队伍快速驶出城门赶去迎接凯文次席时,伍莱的马车还在伦文顿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车厢内,伍莱靠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他哪儿也不想去不会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马车后有人跟踪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所以,他决定带他们兜兜圈子……
……
在伦文顿久居高位的乔治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凯文坐在原本该是他乔治所坐的位置上,而自己却站着,含胸俯首,像一个孙子一样。
做惯了大爷,自然不想做孙子,但乔治不喜欢归不喜欢,却也一点脾气也不敢有,因为对方是凯文,凯文科博,贵族最高会议里仅落后康纳半步的次席。
凯文虽是次席,但在过去的六、七年里却一直托病在家过着闲散的日子,半步也未尝离开过亚述城,顶多就是最高会议召开时去亮个相,话少,笑容少,使人不敢亲近。
凯文其实一点都不想过着这样的生活,摆着这样的姿态,但是没办法,自打八年前他在跟康纳的博弈中失利后,他只能选择蛰伏,若不是这样,他的家族没准早就彻底破败了。
但凯文绝对是个人物,不然康纳也不可能在取胜之后,不顾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全力帮助凯文成为次席,当时的康纳如日中天一言九鼎,于是凯文就成了最高会议里有史以来最没有权利的次席。
康纳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他知道自己只是赢得了一次胜利,而不是将凯文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没人会在这种程度的博弈中这么干,因为那不仅显得无能,还会招来一面倒的唾弃,失了人心,任谁都无法再有所作为的。
除了上面这个原因外,康纳的举动其实还是一次阻击,因为他发现了邓肯家族的蠢蠢欲动,而且他知道,他与凯文的博弈一旦被邓肯家插上一脚,以邓肯家的人、财、物,凯文的科博家族便能很快的再度崛起,到了那时,胜败还真就难以预料了。
若非如此,康纳首席绝对不介意在打翻凯文以后,再将科博家族清洗至万劫不复。
值得一提的是,凯文知道康纳为何会这样做,就像他知道邓肯家族是故意选择在他基本完败的时刻才伸出橄榄枝一样。
于是,凯文接受了次席的职衔,然后主动称病,同时他还约束族人,严禁他们与邓肯家族接触……
凯文的态度在康纳的预料之中,因为他知道,心高气傲的凯文是不会乐意成为邓肯家族的追随者的,就像凯文知道自己如果接受了邓肯家族的助力,并且还侥幸赢得了胜利,那胜利成果中的绝大部分也会流入邓肯家族不说,自己还将成为一个替邓肯家族发声的傀儡。
要赢,便只能替自己赢,想用助力来寻求分享可以,但是拿走的,决不能比我得到的还多——这是凯文的底线,也是他的原则。
不过,蛰伏总归是有期限的,要不然的话那就不是蛰伏了。
现在的凯文便已经低调的脱离了蛰伏状态——康纳首席知道这个,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凯文还能对亚述的局面有何影响,因为在没有凯文掣肘的这几年间,他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其中,自然包括对凯文以及科博家族的防范布置。
但让康纳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凯文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凯文了,因为,他选择了跟邓肯家族走到了一起,因为邓肯家族又想对付康纳了,他们需要一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德高望重而且魄力、手腕都不错的人。
凯文理所应当的再度成为了人选。
如果说,从前的凯文的梦想是赢得全亚述的尊崇和仰视,那么现在的凯文,他只想赢了康纳。
此刻,他在发怒,在叱责。
“为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凯文拍着桌子问道。
“那小子很滑头,而且他的斗技还很不错。”乔治小心翼翼的答道。
“你们试过几次?是不是只有一次?”凯文皱眉。
“这个,是的,只试过一次,凯文大人。”乔治答道。
“回禀凯文大人,伍莱格林多眼下就在伦文顿城,在城里铲除他,怕是有些不妥。”乔布插话说道,论起来,他与凯文的关系更近于乔治。
“你们这是没把我的提醒当回事啊!”凯文又一次拍了桌子,“我信里叮嘱得还不够仔细吗?”
“已经够仔细了,凯文大人,你信上说,伍莱格林多着人给康纳首席送了密信,康纳首席眼下正与第二军团协商,派一支特别军队驻扎盐沼镇……”乔治话未说完,便让凯文打断了。
“不用给我背我写的信,我知道,你是看过了,但是你没有放在心上。”凯文瞪了乔治一眼,“第二军团一旦插足盐沼镇,事情就立即会变得非常棘手,杀掉伍莱格林多,换上我们预备好的人去执掌盐沼镇,才是目前最好的处置办法。”
“可是这换人……”乔治迟疑着,他可不觉得换人会很顺利,要知道盐沼镇执政官的人选可是必须由最高会议表决才行的,而最高会议已经连续两次否决了伦文顿的人选提案。
“这些你们不用管,目前也不需要知道这个人选是谁,你们要做得,就是除掉伍莱格林多。”凯文皱眉说道。
“凯文大人,过几天就是城邦会议了,这个伍莱格林多或许会知难而退自动离职的,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掌握了他的一些不好的证据。”乔布试探着说道。
“有这事?”凯文眼珠子一转,随手捻了捻须尖,“那也行,反正我只要他不再踏足盐沼镇里就行了,可如果他不知难而退,你俩又当如何呢?”
“那就杀了他。”乔治答道。
“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个伍莱格林多不简单,你们失手过一次,可别失手第二次。”凯文冷声说罢,起身走到窗边停了下来,打量了几眼街景后,忽然又说道,“胡利特人最近很不安分,据第一防线的回报,他们已经在边境囤积了重兵,进攻亚述的意图非常明显,大战一触即发,亚述的局面必然会因为这一次的战争而有所改变……”
乔治和乔布听着听着,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夜幕彻底罩住了伦文顿城时,伍莱的马车回到了同济联盟的驻地,在大门口跳下车后,伍莱笑盈盈的走进了驻地里。
“伍莱会长。”驻地负责人一见到伍莱便连忙迎了上来,他可是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有事?”伍莱停下了脚步,他虽然是会长,但驻地自有人管理,他也不愿意过多干涉,这回来这儿一是图个清静,二来也是从保密的角度出发。
“会长,傍晚的时候,有人送了封信来,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负责人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信交给了伍莱。
伍莱接过信封扫了一眼,点点头对负责人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会长你太客气了。”负责人连忙赔笑说道。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伍莱一摆手,径自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尼尔斯?这个名字可一点都不熟悉啊,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会是谁呢?是闲得蛋疼了来闹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