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声惊醒了镇民,也给他们带去了惶恐不安,尽管盐沼镇早已经被流匪蹂躏过不知多少回了,但每一次新的袭击来临时,总会让大家感到极度的不安,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流匪会干些什么。
鼓点声仍在继续着,老弱妇孺从镇子里的各处汇拢向训练场,青壮年则抄起木棒、耙子等劳动工具,与护民军一道,快速的奔向了三处城门……
劳伦点燃了官邸院角的火把一小会儿后,庞贝、贝克、伊莱特、比尔、萨雷斯以及勤务们先后奔进了院子里。
伍莱正在院中端坐,身旁站着劳伦和埃尔,穿戴轻甲的劳伦正紧紧攥着一杆大旗,红色的旗面被火光映照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埃尔的脚边则放着一个用皮带系连两端的木箱,手里捧着一套皮质半身甲。
人来齐后,伍莱微笑起身,说道:“流匪向来都喜欢扰人清梦,好在他们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见伍莱如此笃定轻松,伊莱特心里一松,脸上浮出了微笑,庞贝和贝克却是当即笑出了声,不过贝克的笑声多少有点附和的意思,而庞贝的笑声则是由衷的,因为他可是很了解伍莱,譬如那次流匪袭击塞内卡的全过程。
比尔轻轻蹙眉,萨雷斯在微微一诧过后,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又掠过了一丝崇拜。
“流匪很快就到,闲话我就不多说了,东侧正门由我来守,贝克、伊莱特守南门。”顿了顿后,伍莱的目光移向了比尔,“比尔,你去守西门,要特别留意,流匪这次来的人不少,南门展不开,他们很可能会从东西双向同时进攻的。”
“好!”比尔重重点头。
“三门都各安排有二十名弓箭手,镇里的青壮会协助堵门,只有防守就可以了,他们靠近时下令放箭就是了,拉近点再射,务必不要落空,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可以死伤。”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埃尔递来的皮甲穿戴,“西门、南门切勿出击。”
“伍莱大人,给我也安排一下吧。”萨雷斯主动请战道。
伍莱犹豫了一下,将头一点:“好吧,你去协助比尔保民官守西门。”
“是!”
“出发吧。”伍莱三两下披挂好,探手抓起木箱一背,对劳伦说道,“把马牵来。”
“是!”
……
奥修斯走得不快,因为他一点都不着急,眼下盐沼镇的防御比以前强上不少,趁黑偷袭很容易吃亏,加上手头又有百余盐沼镇采石队的人员充当人质,天亮后视野好,让镇里的人先看个清楚,到时候即便伍莱不肯开门,镇民们怕也是不会依的。
十里路走完,天亮了。
距离盐沼镇东门尚有二百余步时,奥修斯狠狠勒马:“全体停下!”数百手下顿时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东门上方的箭楼木桥上,伍莱撇了撇嘴,对侍立身旁的劳伦和埃尔说道:“他们这一声是想玩震慑的把戏,先闹腾点人多势众的气势来,说白了,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埃尔闻言当即噗嗤一笑,之前见到流匪乌压压一片过来时的紧张顿时消散,便连一片的劳伦也咧嘴笑了,作为一名老兵,他经历过许多阵仗,真要算起来,眼前这数百流匪只能算是小场面了,以盐沼镇现在的防御,可以很轻松便击退他们。
奥修斯眯了眯眼睛,虽然早已知道盐沼镇的新防御布置,但亲眼所见的感觉毕竟是有所不同的,仅仅扫视了几眼后,他便对这套防御的设计者生出了敬佩之心。
又扫了一眼木桥上的伍莱三人后,奥修斯反手一招,旋即有几名小头目凑了过来。
“斥候小队,快马绕镇探察一圈。”奥修斯下令道。
“遵命!”斥候小队的头目应完,马头一拨呼喝下令,径自领着二十余名斥候沿着护渠奔行而去……
伍莱见状,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越来越好玩了。伍莱在心里暗自说道。
“头儿,怎么镇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一名小头目忍不住问奥修斯道,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会儿镇里应该闹哄哄的一片才是,镇民或躲藏或拖家带口的出镇奔逃,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安静?这显然有些诡谲。
“那是因为这位新任执政官很懂怎么管理镇民。”奥修斯的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因为他其实只说出了一半,能让全镇安静到这种程度,说明伍莱除了善于管理外,还很有霸气,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个残暴、独断专行的家伙,要不然镇民们不会如此服帖的。
残暴、独断专行,似乎能够克制他的依仗——万一这个新任执政官果断的放弃采石队那百余人,事态便有些棘手了。
你是那样的人吗?奥修斯看向了木桥上的伍莱,虽然今天只是初次见面,但奥修斯一眼便猜出了那定然就是新任的年轻执政官伍莱格林多。
不知为何,奥修斯觉得自己虽是隔着伍莱百余步,但却仍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那一缕蔑视。
混蛋。奥修斯眯了眯眼睛,右手一摆,怒声喝道:“巴特利!”
“在!”流匪群里快速奔出一骑,马上男子看上去三十岁不到,身上背了一张偌大的木质长弓,弓身最粗处竟如成人手腕,便连那弓弦也有小拇指粗细,这样的木弓堪称绝无仅有。
“射死那女的!”奥修斯冲着木桥上遥遥一指,沉声喝道。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放火,而不是杀人,接任务时人家就说了,放火是关键,至于人嘛,若有抵抗,象征性的杀几个就可以了,一沾即走,不要流连,特别是不要伤到官员。
女的总不是官员了吧。奥修斯在心里忖道。
“好!”巴特利当即翻身下马,手一翻,长弓入手,弓尾一勾马鞍旁的箭袋,一支箭杆足有拇指粗的羽箭便已挂在了弦上。
“大人,对方要射箭。”劳伦目力极好,一瞥之下当即示警。
“我看见了,你俩马上躲到箭楼里去……”伍莱话刚脱口,瞳孔旋即一缩,因为巴特利的羽箭已经破空袭来……
巴特利是奥修斯的左膀右臂之一,从奥修斯干上流匪的第二年起便跟随着他,臂力奇大,箭术高超,是狐狼流匪团里当之无愧的“箭王”,在巴特利的战绩里,最骄人的莫过狐狼流匪团与第一军团的第四战也是最后一战中,于三百步外一箭洞穿了两名扑向奥修斯后背的斧兵。
巴特利的箭又快、又准、又狠、射程也远,但若因此以为他只强在箭术上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弓其实还是他的近战武器,弓身砸出势大力沉,弓尾的厚铜片可劈砍可刺击,死在他近身的敌人人数可不低于他的箭下亡魂。
但他的近战能力却被他的箭掩住了光芒,因为他的箭是那么的无往不利……
长箭化作一道灰光袭来,快得让目光也难以跟随,伍莱的瞳孔刚一缩,箭头化成的黑点便已又大了数倍。
瞬间判断出落点后,伍莱做出了个让奥修斯这一票流匪都诧异的举动——身体横移一步,挡在了埃尔的前面……
“咄”——长箭瞬间没入,箭尾仍旧嗡鸣颤抖,与此同时,伍莱发出了一声闷哼……
“大人……”劳伦疾呼。
“少爷……”埃尔虽被挡住视线看不到前方是何景象,但她清晰的听到了伍莱的闷哼声……
“我没事。”伍莱长长的呼了口气,放下了适才情急之下拦在胸前挡箭的木盒。
劳伦一瞥,只见那木盒上钉着一枝长长的羽箭,箭杆黢黑,看不出是质地是木头还是金属。
好险。劳伦当即松了口气。
埃尔连忙从伍莱身后闪出,目光急扫,瞧见了伍莱胸前的皮甲上已经破出了一个小洞,便连忙伸手轻轻一抚,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呢?”伍莱微微一笑,说道,“你进箭楼去,一会儿帮着弓手们整理箭枝。”
“少爷……”埃尔此刻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方才伍莱的那一挡,心说少爷竟是这么紧张我这个下人,我又怎么舍得离开让少爷一个人在这儿呢?
“乖,听话。”伍莱伸手摸了摸埃尔的头顶,又是微微一笑。
“埃尔,别让伍莱大人分心。”劳伦连忙提醒道,他已经看出来了,流匪适才不是想射杀伍莱,而是想以此震慑住伍莱,如果埃尔还留在这儿,流匪说不得还会射出第二箭的。
埃尔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旋即向伍莱道了小心后,这才快步奔回了箭楼。
“劳伦!不还点颜色回去的话,这些家伙可是狂得没边了。”伍莱笑着说罢,挺胸展臂活动了一下,说道,“来,让他们尝尝我的大家伙。”
“好嘞!”劳伦眼睛一亮,腰一弯,打开了身后的大木箱子……
与此同时,盐沼镇南门,贝克背着手站在城门内不远处,大声指挥着守卫这里的护民军和镇管用石料、木料堵门,这才刚一小会儿,城门内便已经堵了严严实实的好几层,但贝克仍旧觉得不够。
“贝克大人,你这有些多余吧,伍莱大人可是说了,流匪在南门这儿可展不开。”庞贝苦笑摇头,说道。
“噢,尊敬的庞贝祭司,伍莱大人是这么说过,可我这不是担心完不成伍莱大人交代的防守任务嘛,把门堵得严实点更安全。”贝克一耸肩,答道。
你这是贪生怕死。庞贝在心里暗地嘀咕完,微微一笑:“贝克大人,或许你的考虑是对的,可是,我觉得已经够了,就现在这种程度,谁也别想想撞开城门。”
“是吗?”贝克一怔,心说庞贝的话倒也不错,正想下令大家停止,便听见箭楼上穿来了一名弓手的呼喊声。
“贝克大人,有十几名流匪骑兵顺着护渠奔过来了,要不要射箭?”
来了?贝克又是一愣,声音旋即提高了两倍:“射!射死他们!”
说罢,贝克又冲着搬运石块木料中的护民军、镇管们用力的招起了手:“快!抓紧时间,再堵一层,码高点!码高点!”
南门的贝克慌里慌张,西门的比尔和萨雷斯却又不一样。
比尔像伍莱一样站在箭楼之间的木桥上,手扶栏杆,目光追着远去的十余流匪骑兵,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萨雷斯却是把自己藏在箭楼与木桥的连接护墙处,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手里的利剑,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漠不关心,连看一眼比尔都欠奉。
西门城门后空空荡荡的,竟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训练场上,近三千镇民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或窃窃私语,或暗自担忧,但没有一人敢大声喧哗,训练场边沿,二十余名镇管扛着大棒子来回巡逻——不是防范流匪,而是看有没有人喧哗,如果有,他们肩膀上的大棒子可是不会客气。
东门木桥上,劳伦蹲着,不断将大木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伍莱,而伍莱则一边观察流匪动静,一边飞快的组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