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沼镇文明条例》还真有其事,净街行动进行了一段时间以后,是古鲁按照伍莱“固成果提高层次”的指示草拟的。条例中对文明行为的基本规范、检查监督和惩罚做了很细致的规定,又经过数次大会宣读讲解,基本上全镇镇民都耳熟能详牢记于心,还别说,有了这个条例后,镇子里吵嚷打闹已经近乎绝迹,镇管们也轻松了不少。
敢于违反条例的,自然九成九是外来者,譬如今天这位,说起来他的来头还不小——他叫喀麦隆,喀麦隆乔伊斯,伦文顿执政官乔治的亲侄儿。
喀麦隆十九岁,是个纨绔,不过他这个纨绔有点不上档次,因为基础差了点而且乔治在伦文顿里追随者、好友太多,所以喀麦隆既没有胡夫那样的号召力成为纨绔头目,也没有莱特那样的底蕴飞扬跋扈,说白了,他也就只能像个赖子一样在伦文顿里游荡,欺负欺负平民,揩揩小寡妇的油,至多去奴隶市场转悠转悠,对姿色好点的待售女奴上下其手。
喀麦隆溜到盐沼镇来纯粹是临时起意。三天前他照例在奴隶市场里转悠,然后碰上了一个“熟人”,当然关于“熟人”的说法只是喀麦隆的一厢情愿,因为他脑子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使,而且又喜欢效仿他叔叔乔治的傲慢劲,所以经常是得罪人了也不知道,好在他的乔治叔叔在伦文顿根基稳固,加上喀麦隆也没有把谁真的怎么样过,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过得很平安。
这个“熟人”名塞尚,是个平民,也是个正在为进入公民序列而奋发图强中的小粮商,喀麦隆其实也没怎么得罪他,也就是在某次逛街的时候,摸了一下塞尚的妹妹的秀臀,顶多算是个“略微骚扰”。
塞尚当时在场,当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乐呵的时候,“仇恨的种子”在塞尚的心里种下并且发了芽。
在塞尚的盛情邀请下,喀麦隆连随从都没带,就登上塞尚的粮车来到了盐沼镇,因为塞尚邀请他去盐沼镇走一遭,并且还说了许多盐沼镇如何如何好玩的话,从没来过盐沼镇但却听过盐沼镇许多传说的喀麦隆很高兴的相信了。
塞尚已经往来盐沼镇贩卖过十余趟粮食了,对盐沼镇的情况门儿清,知道在伍莱的治下,无论是谁违反了盐沼镇的规定,那些镇管必定公事公办,谁的面子都不会卖。
镇管怎么个公办法?罚款,打鞭子,或者干脆又罚款又打鞭子。
喀麦隆眼下干出的混事就不止打鞭子这么简单了——在被塞尚撺掇进歌舞厅后,他居然一眼就看上了正在忙乎的埃尔,傻乎乎的上前问了句你是平民还是公民后,埃尔刚答完平民二字,这混蛋便一把搂住了埃尔一通乱啃。
喀麦隆的举动早在塞尚的意料之中,存心让这家伙吃个苦头的他当即大声劝喀麦隆撒手,不过不是走上前去劝,而是跑到歌舞厅的大门口大声劝,于是,周围听到动静的人都围了过来。
埃尔是又气又急,不断左挣右扎,试图躲避喀麦隆的嘴巴,可又偏偏让他屡屡得手——喀麦隆养尊处优,脑子没长却是长了一身的肉,身板有埃尔的两倍还多,这一下死死搂住,单凭埃尔又如何挣脱得了。
说他没长脑子吧,当周围的那些歌舞姬围拢上来冲着他拉的拉拽的拽时,他大声嚷了起来:“滚蛋,我是喀麦隆乔伊斯!乔治乔伊斯是我亲叔叔!”
连着嚷了两遍后,还真没人敢靠近了,埃尔跟在伍莱身边久了,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又心知自己这会儿是在给伍莱丢脸,心里一苦,竟是当场哭了起来。
埃尔一哭,喀麦隆更加得意,愈发嚣张起来,一边搂紧一边冲着不敢靠近也不愿意离开的歌舞姬们喊道:“滚开,你们这些臭女人,就你们这个小小的盐沼镇,谁也不敢拦着我喀麦隆!”
“谁说的?!”一声喝问从门口的人群中传进了歌舞厅里。
“我说的!我是喀麦隆乔伊斯!”喀麦隆昂首往门口一瞥,只见两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已经分开众人迈步走了进来,不,不是分开,是人们自动给他们让的道。
有点来头啊?喀麦隆一愣,忍不住又打量了伍莱和古鲁二人两眼,只见二人均是一袭朴素白袍,只是腰带一侧都挂了一个公民才会佩戴的身份铜牌。
“你们是?”喀麦隆皱眉问道。
“放开她。”古鲁眼睛一瞪喀麦隆,手一指正在喀麦隆怀里挣扎的埃尔,“不管你是谁,先放开她!”
在古鲁看来,埃尔是伍莱的体己人,欺负伍莱的体己人,就等于是在欺负他古鲁的体己人,这如何让他不气。
“咦?还挺横!我就偏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喀麦隆见古鲁一瞪眼,当即把眼睛瞪得更大。
古鲁一气,正待开口说话,门口呼啦啦的涌进来了五、六个镇管,一见伍莱和古鲁都在,便连忙凑了过去,领头的一扫眼现场心里边明白了九成九,胸脯一拍,对伍莱说道:“伍莱大人,下命令吧,怎么处罚这小子。”
“伍莱大人?原来你就是伍莱格林多呀?知道我是谁吗?”喀麦隆嘻嘻一笑,摘下自己的身份牌一晃,说道,“我亲叔叔是乔治乔伊斯,你归他管。”
伍莱蹙眉睨了喀麦隆一眼,吐出了两个字:“白痴。”
镇管领头的却是一怔,心说对方若真是乔治的侄儿,这还真不好处理了。
正这么想着,伍莱开口了:“依照条例,在公众场合调戏女人,影响恶劣,鞭挞三十,劳役十五日,立即执行。”
“是!”镇管领头的当即精神一振,既然伍莱都发话了,以后有什么没什么的,那就都有人罩着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哎哎哎,你们想干什么?”喀麦隆心里一慌,连忙松开了埃尔,因为那几名镇管纷纷将袖子一撸,张牙舞爪的便涌上来了,那架势也忒不把他当回事了。
当然不会把喀麦隆当回事了,甭管你是谁,在盐沼镇的地面上欺负伍莱大人的体己人就是大罪状了,更何况还有伍莱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喀麦隆虽然人高体壮,但架不住镇管们人多势众,勉强抵挡了一下就被按在了地上,袍子一掀裤子一扒拉,白花花的大屁股便露了出来,下一刻,镇管领头的那位嘿嘿一笑,皮鞭“啪”的一下重重的抽在了喀麦隆的屁股上,顿时鼓起一道指头粗的血印子……
“哎唷!”喀麦隆的惨叫声顿时响起,门口的塞尚当即捂住了嘴,笑得个肩膀乱抖。
“少爷。”埃尔奔到了伍莱身边,若不是刚才被喀麦隆一连亲了好几口,她现在没准已经扑进伍莱的怀里哭去了。
“好了,你这歌舞厅,得雇两个胆大膀子粗的护卫才行,要不然,以后这种事还会有。”伍莱这会儿也没了看歌舞姬表演的性子,轻声说罢,袖子一甩,径直出门去了,古鲁安慰了埃尔一句,也跟着出了门。
“好歹是乔治的亲侄儿呢,不光打,还要劳役?”古鲁笑着问道,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在他看来,伦文顿范围里还真没谁是伍莱不敢招惹的。
“干嘛不劳役,对了,一会儿你找人把那小子的腰牌拿来,然后去我那军械铺一趟,让他们原样仿一个,牌子上弄出点破绽出来,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仿制完后,真牌子熔了。”伍莱拍了拍古鲁的肩膀,说道。
“没问题。”古鲁呵呵一乐,点头。
“我呢。”伍莱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让伊莱特替我写封信给我们的乔治乔伊斯大人,就说我们在盐沼镇抓了一个冒充他侄儿的骗子,打了,还让他服劳役,明天一早,连信带假牌子让人用快马送去伦文顿给乔治大人过目,怎么处理,他说了算。”
“这样好,我喜欢。”古鲁笑呵呵的鼓了鼓掌。
八天后,乔治的第二管家来到了盐沼镇认人,原本乔治不打算安排人来的,因为伍莱着人送来的信和牌子都看了,那牌子显然是伪造的,不过在城里找了两天也没见着喀麦隆后,乔治还是决定拍个人去盐沼镇看看。
见到正在一瘸一拐着扫大街的喀麦隆时,乔治的第二管家大惊失色:“喀麦隆少爷,真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嘛……”喀麦隆扫帚一丢,不管不顾的搂紧了第二管家,鼻涕眼泪一个劲的往他肩膀上擦,哇哇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呀。
“我被伍莱格林多欺负了……”喀麦隆抽抽噎噎的把经过一说完。
第二管家一拍大腿,说道:“喀麦隆少爷,我们还是先回伦文顿再说吧,这盐沼镇啊,唉,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走,我俩去找他说理去!”喀麦隆也哭够了,鼻涕一擦,拽着第二管家的袖子就要走。
“喀麦隆少爷。”第二管家连忙抖开喀麦隆的手,而后将脸一板,“你别再胡闹了,还是先回伦文顿去的好,再说了,我一来就去了这盐沼镇官邸打听,那伍莱格林多都已经出门两天了,不在镇子上。”
第二管家这可不是忽悠喀麦隆,他确实去过官邸给伍莱捎信,伍莱也确实是在两天前就离开了镇子。
喀麦隆对第二管家不依不饶的当口,伍莱正在引水工地上忙着呢,不仅他在,庞贝也在。伍莱在好理解,他是一镇的执政官,从黑河开挖沟渠引水来盐沼镇又是他牵的头。
庞贝之所以也奔这工地来,是因为他不想错过看新鲜,因为他听伍莱说,再来两天,水就能引过来,然后顺着沟渠出口流到盐沼镇北面四里外的那一片顺着边缘绕一圈足有三十多里的凹洼里。
这会儿,伍莱和庞贝正肩并着肩走在一段沟渠旁,二人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以及这一段沟渠的两名小工头。
“那儿是个天然的水库,而且朝着盐沼镇的这一面地势又会低上一些,这会儿正有五百多人在那儿夯实堤坝,镇子里的管道也还没铺设完,等它准备好了,我就可以让水直接流进镇子里了。”伍莱笑着对庞贝说道。
“伍莱大人,你这动作还真挺快,这才多久啊,七十多里地的沟渠你就给挖好了。”庞贝赞叹的说道。
“七十多里?何止啊,满打满算快一百一十里了,从黑河到这儿地形复杂得很,有些地段是必须绕个大圈子才行,光是石山陡地那一段,我们就绕了二十二里的弯道,要是照着直线硬挖,你瞧好了,再来一年也通不了水。”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好在我不怕费钱,大家也就都愿意花力气下工夫,这才实现了在计划时间内完成工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伍莱大人出手,大家哪有不卖力气的道理。”庞贝笑着点了点头,手一指沟渠道,“这沟渠是不是小了点?”
也难怪庞贝有这样的想法,在他心目中,伍莱应该引来一条河才是,但眼前的沟渠显然与他之前想象的差别太大。
“小?不小了。”伍莱摆了摆手,“别看它只有十五肘宽,平均深度可是在十肘以上啊,装满盐沼镇北面那片凹洼用不了十天,为了不让水流过快,我还在好些个地方安装了调节隔栅。”
“调节……隔栅?为什么不让水流快点?”庞贝蹙了蹙眉。
“刚才不是说了嘛,凹洼那些朝向盐沼镇的一面地势低一些,水太快装满的话,便会溢出来,我可不想让盐沼镇变成泽国。”伍莱笑着答道。
“咦?盐沼镇不是有护渠嘛,你直接把它挖通不就行了,到时候就变成了护城河,就像你在塞内卡的纸坊边的那条护渠一样,三座大门都装个吊桥,多好。”庞贝说道。
伍莱连忙摇头:“我的庞贝祭司,这事只能想想,可不敢干出来呀,且不说我那护渠是旱渠经不起水流冲刷,即便经得起,一个不慎,没准就把盐沼镇的盐业给毁了。”
“毁了?”庞贝皱眉。
伍莱点了点头,却也没有更进一步解释,因为那显然有点费事,特别是庞贝还是个对地质一窍不通的家伙。要知道这水可不是怎么引怎么好,一个不妥,渗进盐井稀释了盐卤还算好的,对盐井所在的岩层产生了什么毁灭性破坏的话,盐沼镇就完蛋了。可别以为伍莱把水引到那片凹洼地只是相中了那个地方适合蓄水,而是找了好多懂勘探的老盐工在那一大片凹洼花了足足两个半月的时间,拉网般的过了好几遍,确定蓄水能力很好并且还没有什么暗洞会导致周边区域的岩层被破坏后,这才敲定了这个点作为蓄水用地。
“嗯。”庞贝也点了点头,“你说毁,它就肯定会毁,当然,你说成,它就能成,我的伍莱大人,若不是我已经献身给了阿蒙神,我真想将你作为我的崇拜偶像。”
“你的夸奖,我有点担当不起。”伍莱笑着说罢,手一挥,“走,我们骑马去看看距离我们最近的调节隔栅吧,那玩意可不能马虎,还是亲眼瞧瞧我才放心。”
“好,不过你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我是指你刚才说的‘管道铺设’。”庞贝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的庞贝祭司,你的好奇心还真不小啊,这可不像当初的你。”伍莱笑着说道。
“噢,我的伍莱大人,你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了呀,请相信我,谁跟你在一起久了,都会不由自主的对你产生好奇心的,我想,没人会例外。”庞贝笑盈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