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伍莱器宇轩昂的走进大厅时,艾迪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曾经她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可最终却因为拗不过家族的安排,成就了现在的屈辱——她嫁给的那人不仅举族投敌,还亲自追杀她,若不是伍莱麾下的人马驰救,她和姑姑茵珥哪里还有活路……
茵珥也是感慨万千,初识伍莱时,他还不过是最高会议的特别列席、商人、发明了攻城利器的神眷者。可是现在,伍莱不仅当了私领领主,还成为了亚述神殿的大神官,并且还坐拥一支强悍无俦的水军,那巨舰之大、那火炮之威,无一不冠绝天下。
最先起身迎接伍莱一行的是戴特,他心中虽然与茵珥一般有着诸多感慨,但毕竟与伍莱交情不浅,又都是劫后重生,乍一见面,心里欢喜的成分自然多过其它。
快步迎至伍莱面前五步外时,戴特一整衣袍,单膝跪地:“戴特修曼,拜见大神官阁下。”
“戴特将军请起。”伍莱微笑说道。
戴特依言起身,又客套了两句,茵珥和艾迪也迎了上来行礼,又是一番客套后,伍莱径直坐上了主座,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往艾迪那儿多放一点,把艾迪弄得更是沮丧。
“大神官阁下,适才本已安排好列队迎接的,可是大神官阁下的侍从说了,让我们在宅中候着,又不知大神官阁下来得如此之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茵珥笑着说道。
“我家领主这事考虑到茵珥将军身体不适。”普扥插话说道,他可不愿意修曼家族误以为伍莱礼仪随意。
“原来如此。”茵珥眸中掠过了一丝诧异和一丝感激。
伍莱扫了普扥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天眷军眼下在矛里塔尼亚外二十里处扎营,虽然普扥和贝利把他们打疼打怕了,但是他们依然人多势众,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戴特和茵珥连忙点头,艾迪却是侧着脸,偷偷将余光瞧着伍莱,身体却是未动。
“矛里塔尼亚遭受劫难,许多民众流离失所,方才我一路行来,见着还有许多尸体,若不及时处置,瘟疫一起,我们就不战自败了。”伍莱又接着说道。
“大神官说的是,我们也刚商议好处置办法,尸体太多,有些又敌我难辨,再等一两日再无家人认领,就一并海葬。”戴特说道。
“还要等一两日?”伍莱蹙眉摆手,“立即处置吧,有些尸体估计已经有好几日了。”
“是,是,可是,大神官阁下,我们眼下人手不足……”戴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城防总是第一等大事,而且修曼军已经拿出了所有能拿出的兵员来处置这些杂事,奈何尸体太多、倒塌的房舍也太多,几天下来,矛里塔尼亚的秩序这才勉强恢复了一些,还要加快的话,也忒为难。
“把城墙上的兵全部撤下来,处置尸体,清理街巷,安抚民众,恢复秩序。”伍莱沉声说罢,袖子一摆,起身迈步。
“全部撤下来?”戴特一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茵珥。
茵珥也是一愣,与戴特的目光一触,眉头一蹙,咬牙起身:“大神官阁下请留步。”
伍莱回身:“茵珥将军还有事吗?”
“这……大神官阁下,如果将防御撤走……我怕……”茵珥一脸为难。
“你们的那些兵,是抵御不了敌军的进攻的。”伍莱扫了茵珥一眼,“城防的事,交给我的第四、六两个团吧,还有,你们挑一千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出来,我有用。”
茵珥又是一愣,正待再说些什么,伍莱已经快步行出了大厅,倒是普扥回身一脸玩味的扫视了三人一眼。
“戴特,跟上去送送。”茵珥皱眉催促道。
“好。”戴特连忙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重重一叹后,茵珥缓缓坐回了椅子里。
“姑姑为何叹息?”艾迪问道。
“艾迪,矛里塔尼亚,怕是再也不会是修曼家族的了。”茵珥说罢,又忍不住叹息起来,伍莱方才为什么如此强势她心知肚明——现在的伍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位少年了。
“怎么……”艾迪一怔。
茵珥抬眼看了看艾迪,苦笑摇头:“还是你的眼光准啊,唉,可惜你没有成为他的女人,刚才,他是在逼着我们修曼家族表态呢。”
“表态?是要我们追随他吗?”艾迪问道。
“不。”茵珥缓缓摇头,“我的感觉是,他要解散修曼军。”
解散修曼军?艾迪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一小会儿后,戴特神情阴郁的走了回来,径直走到茵珥身边坐下后,竟是发起呆来。
……
看完夜刃舞的奏章后,海伦先是勃然大怒,再然后,她忽然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
夜刃舞的奏章很长,不仅详细描绘了伍莱号攻击亚述城的全过程、抄录了战损情况,还附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臣以为,伍莱格林多握有此等巨船、利器,又身兼亚述神殿大神官,他不出现则已,一旦现身,必然会与我军血战到底,巨船虽于陆地无用,但船上那利器应该运动便捷,一旦大规模用于陆战,我军难有取胜良方……现敌踪已失,臣决定先巩固亚述、安南城防,增加驻军人数,分散屯营……”
“炮,那一定就是他说过的炮……”海伦自言自语道,曾经,伍莱对她提起过炮战,不过当时伍莱也说了,那基本不会很快出现,她还问大概会在什么时候,伍莱笑着回答说,也许一百年,又或者更久一些……
投火车的打法,就是海伦对伍莱描述的炮战的摹仿,果然真如伍莱所说的那样所向披靡,可是现在伍莱却把真正的炮造出来了。
我该怎么办?海伦在心里忖道。
……
听完伍莱的布置后,贝利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普扥却是有些蒙圈,愣了愣后,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领主,我们这是要瓦解修曼家族吗?”
“你真能想,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伍莱瞪了普扥一眼。
“普扥,领主的意思是说,取缔公民这种特权阶级。”萨雷斯犹豫了一下,说道。
“取缔公民?阿蒙神啊,领主,三思啊。”普扥吓了一跳。
“三思什么啊三思,这是趋势,无论过程有多久,最终,这个世界都会走上这条道路的。”伍莱说道。
“领主,我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不就是公民吗?取缔公民,那岂不是连你自己都……”普扥不敢再往下说了。
“我提倡的取缔,自然从我自己做起。”伍莱微微一笑,“眼下嘛,先从矛里塔尼亚做起,普扥,你还有其它意见?”
“没有,但凡领主说的,我普扥都绝对服从。”普扥嘿嘿一笑,哈了哈腰,“领主,你什么时候给我授衔呀?”
“急什么?”伍莱忍不住白了普扥一眼,“答应你的事,我还能出尔反尔?”
普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
第四、六团很忙,有太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比如换防、修筑固定炮台、设立观察哨、加固工事……
萨雷斯领着第五团乘坐萝莉号出海了,他们要赶回格林多岛去,将那儿生产好的火炮、弹药、炸药以及其它军用物资运来……
修曼军已经解散,愿意参战的就地征募,补充进入第四、六团,不愿意参战的就地遣散,在拿到一笔由修曼家族支付的遣散费后,他们成为了矛里塔尼亚的平民……
伍莱也很忙,短短数日,他便在矛里塔尼亚办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当然就是解散修曼军,第二件是取缔公民阶级,第三件是将矛里塔尼亚由镇改区并设立了区政务府。
解散修曼军得到了修曼家族的大力支持,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但修曼家族的条件是获得伍莱的庇护。
伍莱给出的回答是:“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对修曼家族做出不违背道德、原则的支持和帮助。”
修曼家族接受了这个说法。
有了修曼家族的态度,第二件办的也颇为顺畅,想想看,连修曼家族都“从了”,别的公民还会说不字吗?再说了,矛里塔尼亚原本就是修曼家族一家独大,其余的要么是修曼家族的追随、附庸,要么就是从祖上继承来的小门小户,连修曼家族都可以一指头将其碾死,何况是胳膊比修曼家族的腰还粗的伍莱。
由镇改区对于伍莱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设立区政务府却也费了一番心思,不过有盐沼镇的先例在前,无非就是琐碎一些罢了,办得却也不慢。
于是,整个矛里塔尼亚都在缓慢的变化着,伍莱知道,这些变化会一步步的改变人们的生活、认知,让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和震撼以后逐渐接受,并与之相融……
其实,伍莱也曾经考虑过帝制,但最终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以眼下的艰难情势,亚述固然需要一个强权人物站出来担任兴复的领袖,但等到一切平定以后,民众真正需要的不会是皇帝、独裁者,而是良好的秩序和规则……
……
看到这双倔强的眸子时,乔治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的烦躁便又多了几分。
他没有想到破浪镇居然会是一块硬骨头,明明只有不到三千人,并且其中还有半数以上是平民,却足足与他的第五路军万余人马对战了整整一天。
在付出了死一千七百余人、轻重伤员近五千的代价后,乔治终于将启元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全歼敌人。
不,连全歼都还没有完成,起码此刻还有一名少年活着,他就在乔治的眼前,在乔治冲着他露出厌憎的表情后,他眸中的倔强愈发炽盛。
乔治知道这少年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因为他伤得很重——有四支羽箭插在他的身上,其中左腹的那支径直将他钉在了木柱上,除了箭伤外,少爷的腰际、右肩都有深深的剑痕,从各处伤口里流淌出来的血液不仅染红了他的衣衫,还在他脚下的石板上积出了一个小洼。
但他的左手里还死死的握着一柄铜匕首,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少年已经无法再动弹了。
乔治很好奇是什么让眼前这少年明明血已流干了还能强撑着不死,甚至,还能用倔强、仇恨的眼神盯着自己,这种眼神让乔治反感,也让他心生惧意。
乔治的目光移向了少年手中的匕首,那是一柄制作精美的铜匕首,不怎么锋利,匕面上镌了一行字迹。
乔治将目光移回了少年的脸上:“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因失血过度而变得白中泛青的双唇轻轻一颤……
乔治皱了皱眉,一指那匕首,对护卫说道:“去,把那柄匕首拿过来我看看。”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这柄匕首产生了好奇。
两名护卫当即快步走向了少年,近身后,一人挺剑一刺,剑尖狠狠没入了少年的胸膛,另一人则挥剑斩击,剑锋瞬间划过了少年的手背,皮开肉绽间,露出了筋膜和手骨,血,再一次缓慢涌出,左手剧烈颤抖间,匕首落地……
少年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痛楚,他拼命的仰着头,把嘴张得大大的,费力的呼吸竟然让他已经苍白许久的脸颊上多出了一丝红晕……
护卫将匕首捡起并揩拭干净后递给了乔治。
乔治的目光在匕面上一扫,眉头顿时锁紧,因为匕面上镌着——伍莱格林多赠给希埃。
“你叫希埃?!”乔治急忙往前迈了两步。
“是……”少年的头缓缓垂下,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没错,他就是希埃,伍莱率众出征后,他央求了母亲希波两天,这才获得同意来破浪镇找马龙,因为希埃相信马龙能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有资格与伍莱一起出征的战士……
“说,伍莱格林多是你的什么人?!”乔治大声问道。
“他……”希埃垂下的头再度缓缓抬起,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让他感到疼痛了。
“快说!”乔治喝道。
“他是我们的真神!不可战胜的真神!”希埃的眸子忽然神采大盛,就连声音也变得无比高亢起来。
乔治料不到一名濒死的少年还能发出如此响亮的怒吼,当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连退了两步,这才稳住了心神,与此同时,希埃的头重重垂下,再无动静。
乔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来趟这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