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马!射马!”追兵前锋的又一通疾呼响起后,茵珥便感觉自己的左腰被什么物事重重一撞,座马忽然痛嘶出声,猛然往斜刺里一冲,与另外一匹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茵珥重重落马……
“将军!”有士兵疾呼。
“不要停!”茵珥一捂左腰翻身跃起,那钻心的疼痛让她很有些晕眩,身体一晃时,又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倒也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校!”一名少尉拨马转身,冒着箭雨伏鞍探臂,抓向了茵珥,两人双手交互握住时,茵珥腾身,少尉发力一拽,将茵珥拽上了马背。
“快!”茵珥回头扫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骑兵已经不足四十步了……
“是!”这名少尉奋力挥鞭,“驾!”
“追!快追!”身后的叫嚣声愈发张狂……
一小会儿后,茵珥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付出了两百余性命的代价,但是她终于将敌军引进了早已张开的“口袋”里。
这是一截宽仅二十步许的古河床,左侧是稀疏的树林,右侧是乱石堆和草丛,白天倒也不易隐藏行迹,可是在这样的夜晚里,它就是极佳的屠戮场了。
“撒!”茵珥一声暴喝过后,队尾的百来骑兵忽然减缓马速,最靠后的一排一扬木匣,各有数十枚铁蒺藜飞散而出,抛掷完毕后,他们立即拍马快速离开,之前倒数第二排现在变成倒数第一排的骑兵接着抛……
短短数个呼吸,百来骑兵便在长二百余步的范围里上给追兵扔下了六、七千枚铁蒺藜,若不是路上折损了二百余号人,铁蒺藜的数量还会更多。
只有追兵的数十骑兵前锋看见了茵珥军抛掷铁蒺藜的动作,但是他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被抛出来了,甚至他们只是疑惑了一瞬,一丝勒马探察的念头都没有,不是不想起而是顾不上起,敌人就在前方数十步外而且一路被动挨打从不还手,这样的便宜不抢着捡还等什么时候?
勒马探察的念头除了顾不上以外,也不能起——身后还有两千骑兵紧紧跟着,这黑灯瞎火的一旦勒马停下,后面再一窝蜂的撞上来,不变成肉泥才怪。
但悲剧早已注定,他们的毫不迟疑只是延缓了变成肉泥的时间,又数个呼吸后,追在最前排的数名骑兵的座马忽然齐齐折蹄,这数人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扎手舞脚的从马背上斜飞了出去,再然后,更多的马嘶鸣,更多的骑兵摔倒,更多的惨嚎声接续响起……
与此同时,茵珥等人也奔过了这截古河床的弯道处,在这儿接应的三百余弓弩手待他们全部通过后,用数十架大小不能的拒马刺将弯道堵得严严实实,再然后,所有的己方火把通通弄灭。
“咻”,一道亮光带着刺耳的呼啸冲天而起,直飞云端。
树林边缘,艾迪暴喝出声:“打!”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数百弓箭手毫不犹豫的搭箭拉弓,争先恐后的将羽箭射向了古河床里挣扎、哀嚎、混乱不堪的敌军骑兵。
艾迪正对面的乱石后、草丛间也在不断飞出弩箭,与艾迪一方的弓箭手们争抢着“收割”……
河床弯道后的石滩上,茵珥被两名士兵搀下了马。
“没有负伤的全部准备战斗,不要放一个敌人过来。”茵珥一边在士兵的帮助下包扎伤口,一边下令道……
普扥也在下令,不过与茵珥相比,他这边就要轻松多了,虽然茵珥只引走了驻军近四成的兵力,但那二十门迫击炮的六连射不仅收割了造成了留守驻军超过半数的死伤,还把整个榴木镇都搅乱了。
“冲锋!”普扥一扬马鞭。
“冲锋!冲锋!”普扥麾下的将士齐声呐喊。
紧接着,两万余平民便扛着木棒背着筐子嗷嗷叫的冲向了两里多外的榴木镇东门,他们奔行得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所有人的身上都在散漫着一种勇往无畏的气势,因为他们知道,榴木镇里有粮,而他们身后的伍莱军会帮着他们弄到这些粮食。
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在榴木镇里或者干脆死在冲往榴木镇的路上,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附近百里内的粮食都被天眷军抢了或者毁了,再不弄到吃的,要么被饿死,要么就是在打猎的时候被野兽狼虫咬死,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正面冲锋一次,让那些可恨的侵略者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亚述人的骨气。
“瞧瞧,气势不比你们的兵差嘛。”普扥哈哈一笑,对身旁的一、二营营长说道。
“上校,领主说过……”一营长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这位上司的。
“我知道。”普扥不耐烦的一摆手,他当然知道这位营长想说什么,伍莱三令五申过,不能强迫、引诱、利用平民参战,因为冲锋陷阵永远都是军人的职责。
可现在从表面上看起来,普扥已经违反了伍莱的意思。
“三营长!”普扥摸了摸鼻子。
“到!”三营长拍马奔了过来。
“去!让你的骑兵连冲过去把东镇门给我轰开,给平民们打开进镇的通道。”普扥下令道。
“是!”三营长咧嘴一乐,当即拨转马头调兵去了,此时榴木镇里乱象纷呈,东镇门那儿防守的只有百余号惶遽不安中的敌军,轰开东门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营长急了:“上校,怎么让三营上呢?我二营今晚可是一点事都还没干的呢。”
“急什么,二营今晚没有作战任务,原地待命,对了,今晚的战利品,归你们营押送。”普扥瞪了一营长一眼,心说谁让你胡乱猜测来着。
三营骑兵连还没接近东镇门,东镇门的守军便逃了,要知道虽然他们根本无法看清两万多平民的冲锋是什么样的声势,但是那脚步声、呐喊声显然已经提醒了他们——冲过来的是一个巨无霸。
于是,三营骑兵连很轻松的奔到了东镇门前射了一发迫击炮弹,便将大门轰开了一个大洞,迟疑了一下后,骑兵连长马刀一指:“兄弟们,进去瞧瞧去!”
“是!”
与此同时,已经将一营丢在了原地的普扥率着其余人马冲向了北门方向……
……
“传旨,着随驾将军德加阿芙拉姆,立即从预备军里抽一万人马过去。”海伦眉头紧锁,“多带弓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军在榴木镇得逞,若还紧急,立刻来禀报。”
“遵旨。”一名侍从官当即领命去了。
希望榴木镇不要有事。海伦刚这么忖罢,耳畔便忽然传来了轰隆声。
“陛下,敌军开炮了。”一名侍从女官讶声说道。
海伦眯了眯眼睛,举起望远镜扫视了几眼,心里忽然一怔,脱口说道:“那好像不是开炮。”因为轰隆声依旧持续响起,但南北两峰上却没有炮焰闪现。
那轰隆声当然不是开炮,尽管南北两峰的炮兵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在命令没接到之前,没有谁敢私自做主而搅扰了伍莱的布置——伍莱说了,要等到敌军涌进马道,造成人员大量密集时再开炮,反正他们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不开炮,又哪里来的轰隆声呢?
答案是地下,更准确的说,来自里莫离左军第一军团所在的区域——北峰前一里范围内。
这儿是雷区——既然造了火炮、迫击炮,伍莱又怎么会不造这种相对廉价的防御利器,所以他不仅在格林多岛造,还在矛里塔尼亚的海滩一带建了兵工厂造,因为他相信,小口径火炮、迫击炮和地雷加在一块就是阻挡敌军的兵器铁三角。
伍莱指导制造的地雷是最常见的爆炸式,埋于地下半肘深,上面安放压盘,一旦压盘被踩中便会引爆。不过这种地雷的作用方向不是杀死而是杀伤和震慑,它能够毁坏附近的物体,比如没有防护的腿脚。爆炸时虽然不一定能将这些目标炸成碎片,但它爆开时飞散的弹片足以造成大量的兵员腿部或者腰部受伤,在现有的条件下,这些部位一旦受伤,很难避免不感染,治疗起来那可是非常麻烦的。
在这样的大战中,给敌军造成一万难以快速治愈的伤兵绝不亚于杀死一万敌军,因为前者不仅会成为累赘,还会不断消耗削弱士气,如果他们的数量够多的话,沮丧、畏战情绪必将弥漫整座军营……
伍莱安排在北峰峰脚前一里到半里的区域里绕着山峰埋下了两千颗地雷,南峰峰前也是如此,里莫离的左军第一军团匆忙散开前冲不过数个呼吸,便有士兵踏中了地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山峰上朝着他们开炮了,于是左军第一军团便冲得更急,散得更开,自然也就有越多的地雷被踏响。
每一声低沉的爆鸣都伴随着浓烟和惨呼,每一次的踏中都会有十数甚至数十人负伤或者死去,他们的痛呼惨叫和倒下造成了大范围的恐慌,一时间,左军第一军团乱成了一锅粥,因为似乎哪里都有炮击,哪里都有危险在等待。
他们的混乱无疑也波及到了主攻马道的其它两个军团,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那两个军团的队形忽然也散乱了起来,有些将士疾奔往前,而有些则放慢了脚步抬头观察——提心吊胆的观察。
一小会儿后,位于军团后方的里莫离终于看出了端倪,然后,他下达了最为准确的命令:“传令!左军第一军团所有将士原地不动!原地不动!”
“是!传令!所有将士原地不动!”里莫离身边的二十通讯骑一边重复命令一边疾驰向了前方。
地雷的爆炸声又响过数十次以后,左军第一军团除了那些负伤倒地在呻吟挣扎的士兵、马匹以外,其余的全部都呆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骑兵队开道!逼近峰前百步架设大投火车!”里莫离再度下令,百名骑兵当即列队前冲,隆隆隆隆又连着踏响了四次地雷后,以死一伤五的代价成功验证了里莫离的想法。
果然是没踩上就不会炸。里莫离嘴角掠起了一抹冷笑,挥剑:“大投火车!上!”
应诺声中,五、六百士兵扛着木件巨梁沿着骑兵队开辟出的区域快速前冲,与此同时,天空逐渐开始明亮起来……
“萨雷斯上校,敌军在峰下捣鬼,要不要射几炮下去?”一名中尉快速奔到萨雷斯面前请示道。
“不。”正在用望远镜观看天眷军冲击马道的萨雷斯断然说道,“我们的主攻方向,是马道。”
“明白了!上校。”这名中尉头一点,说道。
冲击马道的八万天眷军很快便涌入了三成,见到这一幕时,南峰上的贝利忍不住攥了攥右拳。
北峰怎么还没有动静呢?贝利在心里忖道。按照伍莱的布置,北峰主攻,择机将来犯之敌截断,打一部分,留一部分任他们冲向关卡,而南峰的任务则是“查缺补漏”,与北峰的炮火相呼应,并阻止敌军进攻北峰——与南峰相比,北峰的地形条件要差上一些,虽然也是一条通道登顶,但也不像南峰那样易守难攻。
看到大投火车架起来时,里莫离的脸上掠过了一抹狰狞。
“打!”他扬起了手里的佩剑,剑尖直指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