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安德烈按照伍莱的吩咐等了一天,当东、西、北三营果然如伍莱预料的一般开始出现骚乱时,他以大将军的身份巡视了东、西、北三营,然后将营中的副将、裨将一共七十余人全部召进了大将军府。
众将在院中坐定后,安德烈清了清嗓子,接过管家递来的佩剑,高高举起。
“诸位,这是帝国赐下的大将军剑,你们可知道它的效用?”安德烈高声问道,威风凛凛。
“知道!”众将齐声应诺,大将军剑就是一方军中的生死令牌,是军规的最高裁决器物,众人都是行伍出身,哪有不知的。
“尔等可还记得军规?!”安德烈再度高声喝问。
“记得!”众将高声答道。
“那就背出来!”安德烈心情愈发舒畅,自从当上这个大将军之后,还真没有哪天像今天这么痛快。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
“好!背得很好!我的大将军剑,就是用来斩的!”安德烈大袖一摔,“军规是什么?!军规是用来告诉你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能做到完全遵守军规吗?”
“能!”众将答得倒也快,不过也有闭嘴不答的,这倒不是说他们做不到,而是因为他们不屑答——这些人自然都是三大主将的体己亲信,主将忽然失踪虽然让他们有些心神不安,但他们可没忘记安德烈在主将心目中的位置。
“我再问你们!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安德烈再度发问。
“保疆卫土!安境护民!”
“对!就是保疆卫土!安境护民!”安德烈点头,“民是什么?是我们的父母兄弟,是我们的亲朋挚友,是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的,作为军人,我们应该把这个作为终身的信仰的使命!你们说,对不对?”
“对!”
“那么,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们放下武器才能保证你的父母、家人、亲朋挚友的安全,你们会做吗?”安德烈很严肃的问道。
众将犹豫起来,有些开始小声交换意见,有些则蹙眉思忖安德烈的意图。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们想想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常胜不败的,当出现需要我们用放弃战斗来挽救亲人的境况出现时,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战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放下武器,去迎接一个共存的机会呢?”安德烈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问题等于是在向这七十余位将军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根本无法预料,但按常理来看,怕是好不到哪儿去。
可伍莱对他说过,只管这么问、这么说,无需犹豫什么。
安德烈没有犹豫,因为他没得选,不过在他慷慨发问过后,却也忍不住侧脸看向了站在自己左侧数步外的管家……
其实,他是在看此刻站在管家身旁那位年轻人,他是伍莱派来帮助他开战三件事的助手之一,名字叫摩尔。
院子里的私语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安德烈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
他在心里默默的数着。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安德烈做了个深呼吸,清了清嗓子:“现在,认为自己会放下武器来挽救亲人的,请举手。”
一只手从人群中举了起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小会儿后,连最犹豫纠结的那位都举起了手,安德烈眯了眯眼睛,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因为在场的七十余将中,最终只有十一位没有举手。
安德烈迎上了这十一人投来的敌意、不屑、嘲讽、疑惑。
“看来,这世间还是不乏冷血之人呐。”安德烈冷笑说道。
“大将军。”一名没有举手的副将站了起来,“我并不赞同你的评价,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我们生来就是为帝国而战,我们愿意为帝国牺牲一切,自然,也就包括了亲情和自己的性命。”
“说的很漂亮。”安德烈斜着眼睛鼓了鼓掌,“但我认为,家人更重要。”
“大将军,我想问一下,我东营的切克将军在哪儿?斗胆请大将军不要隐瞒,大将军今日既然召三营将官来此,若说不知切克、伦德、珀琉斯三位将军何在,实难服众。”又一名没有举手的副将站了起来。
安德烈微微一笑:“不服就不服吧,我也无所谓,你们的将军在哪儿我确实不知,我向萝神发誓,我若是知道切克、伦德、珀琉斯三位将军目下现在何处,我举族倾覆!召集你们来此,就是因为我听说三营主将连续两日没有到营理事,弄得军营人心惶惶,诸位都知道,我乃胡利特城大将军,东南西北四营尽归我节制,原本我是不愿操这些闲心的,但你们的主将两天没消息,我岂能安枕?召你们来训诫,不算僭越吧?”
安德烈这么一说,这没举手的几人便也都不敢吱声了,且不说安德烈已经发下了这等重誓,即便没有誓言,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安德烈做过什么,况且于公来说,安德烈是在场所有将军的上级,真惹恼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大将军剑没准还真就砍下来了。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安德烈与摩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淡淡的摆了摆手,丢下一院子的将军转身进内宅去了。
……
座船行将靠岸时,米勒掀帘走出了船舱,然后一眼便看见了河岸上列队等候中的千余兵将。
“米勒神官你瞧,领主亲自来迎接你了。”随船护卫的一名特种连军士对米勒说道。
“领主也来了?在哪儿呢?”米勒一怔,心里忽然如沐春风一般。
“你看,就在那儿,那面大旗前方,着灰衣的便是。”军士答道。
米勒眯着眼睛看了看,三两步走到船头,袍角一掀,便噗通一声跪在了船板上,紧接着两手一举,竟是冲着岸上伍莱所在的方向叩起了头。
军士连忙赶上去搀扶他:“米勒神官,船还未靠岸,你这般做万一落水的话,我等可吃罪不起啊。”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请你先放开我,你有所不知,我只是神官,领主是大神官,今天是第一回见到他的面,按神殿礼仪,得九叩九拜才行,否则,就是对大神官的莫大无礼,我已叩拜了四次,你让我把礼仪行完,若真落水,我不怪你。”米勒很认真的说道。
军士愣了愣后,松开了手。
岸上,伍莱忽然苦笑摇头……
米勒走下跳板时,伍莱快步迎了上来:“米勒神官舟车劳顿,辛苦了,我代表全体亚述军人谢谢你,你的到来,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不仅仅是亚述军,还有胡利特、基摩领地里的许多民众也将因此获益。”
“领主你言重了,真正能解救大众的,是领主你,老朽有幸,能在有生之年为领主效力,如此荣幸,何来辛苦一说。”米勒说罢,又一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好吧,我俩也别再客套来客套去了,天色已晚,边走边说吧。”伍莱笑盈盈的一搀米勒。
“好,好。”米勒连忙点头。
“米勒神官,我军在胡利特已经打开了局面,如今,占了白盾山,扶持了萨美达亚独立……”伍莱将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后,接着说道,“以我之见,无论是对胡利特还是基摩,我们都宜和不宜战,当然了,对于顽固之敌,我们必然要晓以利害的,我相信,绝大部分的民众,当初都是被裹挟成为天眷帝国的子民,现在,也都是渴望和平安宁的,所以,我愿意多费些周折,甘冒一些损失和风险,以期化解战争,实现胡利特、基摩两地的真正和平。”
米勒点了点头:“领主着人飞马相召时,我便猜着了领主你的意思,领主仁慈,愿化干戈为玉帛,以心服众而不是以武力服众,若能得偿所愿,大陆将来世代,可都承了领主你的恩眷。”
“这话说大了,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连年征战,许多地方都已民不聊生,凡心存良善,莫不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伍莱轻轻一叹,“自古战乱多纷扰,最终吃亏的,总是寻常百姓家。”
“领主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米勒说道。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伍莱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上一回,卡提建市,本来我是提议让你来当这个卡提市的首任市长,你陈书请辞,又推荐了席烈尔,于是,席烈尔成了市长,这一次我先跟你说好了,胡利特城建市后,你一定得当这个首任市长才行。”
米勒犹豫了一下后,重重点头,“老朽谨遵领主安排,哪怕日后有人说老朽沽名钓誉也无所谓了。”
伍莱脸上笑意更甚:“米勒神官,这个名声的好赖,可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自己做出来的,同意否?”
米勒笑盈盈的点了点头:“领主说的很对,事实确实如此。”
“我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伍莱笑呵呵的说道,“从前,有人说我是奸商、好色之徒,现在,还有人说我无赖,心狠手辣,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了解我呢?哈哈哈哈……”
……
又两日后,安德烈做完了第二件事,在摩尔的指导和帮助下,他干得很不赖,于是三大营又乱了,因为一夜之间失踪了十一名将领。
三营将名单一凑,发现恰好是前两日安德烈提问后不举手的那十一位。
这当然就很耐人寻味了,于是在一些有心人的指点下,这些失踪将领的眷属相继找上了大将军府,可刚一靠近大门便被值守的兵丁赶开了,说什么现在胡利特城是特殊时期,大将军府乃军事禁地,非军中人员一律不得靠近,若是强行逗留,军法论处。
本想哭闹耍泼一场的眷属们一开始还不信,可没等她们拉开架势,大门忽然一敞,奔出了数十名甲胄鲜亮的仪仗兵,手里持着刀枪剑戟,一个个表情都恶狠狠的那叫一个杀气腾腾,这些眷属见势不妙,只好收起了在大将军府闹腾的心思,将目标转为了军营,正起劲的时候,军营外忽然奔进安德烈的信使,再然后,在三处军营里闹腾的这些眷属几乎同时被捕,罪名是蓄意扰乱军营,有通敌之嫌……
又两日后,安德烈再度召集三营将领进大将军府,与上一次相比,将领们可是又温顺了许多。
“诸位,召集尔等前来,是要商量商量城库的事。”安德烈扫了众人一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