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约翰接获胡烈殒命的消息时,红泥谷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这场以不足五千人的兵力对三倍于己的追兵展开的伏击自然以二、六团的大获全胜告终,他们的敌人只有两千余人被俘,剩下的全部死在了山谷里。
这一仗过后,红泥谷便成了胡利特的禁地,在其后的数十年中,鲜有人敢靠近那儿,就连距离红泥谷十余里外的两处村落也都搬离得干干净净,因为据说有村民在村边夜行时看到了许多游荡的鬼魂,这自然让人们一下子便想到了红泥谷。
左翼的追兵要比红泥谷的同伴运气要好上不少,因为在卡意克德城这一带也着实没有适合展开大伏击的好地段,加上远道而来的第七师对地形的熟悉情况也赶不上先行来此的第一、六师,所以尽管茵珥修曼已经尽了全力,把炮击、穿插、小股伏击、迂回包抄这些招数都用上了,却仍旧没能实现全歼的目标,最终,左翼的追兵逃散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或战死,或成为了第七师的俘虏。
打扫完战场后,茵珥修曼将俘虏和部分缴获移交给了一师三、五团,然后率着第七师朝着白盾山方向出发了,按照伍莱的安排,第七师将再次占住第一师之前的那块区域,然后用同样的方式给白盾关军添堵,不过伍莱也相信,通过这一次挖坑投石,白盾关绝不会轻易出兵了。
做了这么多的布置,伍莱希望的就是白盾山按兵不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从容的腾出手来,将胡利特的这半壁收入囊中,只要这半边拿下了,胡利特就等于拿下了,因为白盾山以北的胡利特地盘里再无像样的兵力,如果伍莱胃口再大一些,干脆把峡谷关也一并拿下的话,亚述便能与半境胡利特连成一片,不过伍莱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留着峡谷关比打下它要划算得多。
……
傍晚时分,伍莱与茵珥碰头了。
听完茵珥的汇报后,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不能全歼是可以预见的,七师能在那样的陌生地形下打出这样的战果,已经让我非常惊艳了,话再说回来,放几千伤兵回白盾山,对敌人也是一种消耗嘛。”
“领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原本一路过来,我都还在难过呢,因为没有达到你信里的要求。”茵珥松了口气。
“茵珥将军作风依然故我呀。”伍莱哈哈一笑过后,与茵珥讨论了一番扎营驻防的事,又接了茵珥送的马匹,这才道别分开,直奔萨美达亚。
有了坐骑,速度自然又快了许多,伍莱一行一路策马急奔,虽然中途停下来好几次收拾海格军溃逃的散兵,却也仍旧赶在午夜前抵达了萨美达亚城。
萨美达亚城的城门大开着,城门、城墙、街道上都灯火通明,虽然已是深夜,但是运送战利品的车队、亚述军伤兵队、俘虏押送队仍在源源不断的从城外行入,因为虽然眼下的萨美达亚城是自治状态,但伍莱当初也跟其民选政务府达成了一些协议,比如不设军营驻军,又比如租用一些空地搭建仓库、医护区、俘虏关押转运区。
不驻军契合伍莱的出兵思路,既表明了不占领的态度,又盘活了兵力,租用空地则等于是把萨美达亚城绑在了亚述军的战车上,这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拿下萨美达亚城时,亚述军在胡利特行省的动作才刚刚开始,还不足以让萨美达亚人产生足够的畏惧、信任和期待。
但伍莱相信,这一次的大战会让萨美达亚人对亚述军生出敬畏之心,也会让他们逐渐相信,亚述军有能力将胡利特从天眷的版图中剥离开来。
策马走近城门时,伍莱等人被拦住了,不过他也旋即被值守的少尉认了出来。
“领主好。”这名少尉闹了个满脸通红,他是奉命在城门这一片维持进出秩序的尉官之一,忙了小半夜了,弄得一见人靠近就先呼喝停下,哪曾想这回儿拦下的居然是伍莱,“报告领主,我是亚述第一师第三团一营一连副连长皮蓬杜斯,奉命在此值守,报告完毕,请领主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皮蓬?很经典的名字嘛。”伍莱哈哈一笑,倒把这皮蓬少尉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我这个名字都已经普通到了烂大街的程度,怎么还跟经典沾上边了?
“你们的师长和团长呢?”伍莱问道。
“报告领主,师长还没回来,我们团长正跟五团团长一道,率领大部队在城南五里的山坡边扎营休整,眼下在萨美达亚城值勤的兵力只有两个营。”皮蓬答道。
“两个营这么少?”伍莱一愣,心说这两个团长心还真大,听茵珥说光俘虏都好几千,只留两个营值勤,也不怕看管不过来?
“报告领主,五团是刚刚离开的,因为刚接到消息,二团过一会儿就到,而且好些事都有萨美达亚保民军帮着做。”皮蓬连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就眼下,这儿的最高指挥是营长对吧,他俩在哪儿?”伍莱的话刚问出口,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急促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大声喊着——“快!快!师长受伤了!快找医护兵过来!”
奥多!伍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拨转马头,便见火光隐约中,一群士兵正簇拥着一辆牛车半跑半走,牛车上并排放着两副担架。
“斑狼,多拿几个急救包来。”伍莱急声说罢,拍马迎向了牛车……
……
奥多徐徐睁开了眼睛时,伍莱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嘿,还认得出我是谁吗?”他笑着问奥多道。
奥多先是掠过了一丝惊喜,然后,他笑得跟绽放的花朵一样:“放心吧,没被敌人打傻。”
伍莱点了点头:“你伤得可不轻,十来处刀剑割刺,左手尾指被砍断,腿、肩、头被烧伤,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你就别操心打仗的事了,在你手下的那些团长里挑一个出来代替你先主持主持吧,最近这段时间,暂时不给你们下任务。”
“好,我说呢,难怪全身都疼。”奥多嘿嘿一笑,将身子挣了挣想坐起来,却被伍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
“刚跟你说好好休养的,想违抗命令吗?伤口好不容易才合拢,你可别弄裂了。”伍莱瞪了奥多一眼。
“领主,我就想坐坐,整个后背都麻了,怪难受的。”奥多苦笑说道。
“麻了也先躺着吧。”伍莱说道,“你可别辜负了你的那些兵,一百多里地就这么轮流着把你和四团长抬回来了。”
“对了,四团长怎么样了?”奥多问道。
伍莱叹了口气:“他伤得比你重,估计在半道上就已经牺牲了,那些兵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舍不得,就把他跟你一起抬回来了。”
奥多黯然沉默,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领主,昨晚我们被白盾关那边来的敌军和胡利特城方向来的敌军夹击,白盾关的为了歼灭我们,竟是连友军都不顾……唉……四团,应该是打光了。”
“那就重新建一个四团。”伍莱点了点头,“放心吧,其他几个团打得很好,另外,不是昨晚的事了,回到这儿后,你又昏迷了整整一天,这会儿又快到半夜了。”
奥多一愣:“难怪我觉得饿呢。”
伍莱被奥多的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知道饿才好,果然是条硬汉,这些伤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蔫得不成人样了,也就你小子,还能这样中气十足的。”
……
白盾山哀声一片,约翰在震怒之余,心底还生出了浓浓的惧意。
“亚述军到底是有多强悍呐……”他忍不住这样忖道。如果说一开始奥多的一师是占了火炮威力、突然出现并抢占到了有利地形这些便宜的话,那么以一团的兵力对垒小约翰然后还把海格军弄成了垫背的那就很彰显能耐了,最重要的是,撤退的那些不是撤退,而是将追兵引向早已布置好的伏击圈……
结果,右翼追兵几乎被全歼,左翼溃退回来的勉强还剩三成,海格军到底还剩多少无法计数,但梁子却是结定了,可败成这样居然还没完——连自己的堂弟、左膀右臂胡烈都死了,而且还是在被几千人护持的情形下被杀的。
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约翰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此刻,小约翰跪在了约翰的脚前,连头都不敢抬,左右两翼追兵的失败虽然与他无关,但他在对垒时的决定却也导致了海格军的大量折损。
“爷爷,对不起,我没有……”小约翰愧疚的说道。
“你啊,太过好胜。”约翰重重一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不需几天,朝堂的问责便会来到这白盾山,唉……无耻卑鄙的亚述人,将我的一世英名,都给毁了……”
“爷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等吧?”小约翰问道。
“除了坐等之外,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约翰反问道,“折损这么多,逍遥王即便存心维护也是难能了,家族险矣,小约翰,你也别在白盾山待了,带些体己人,即刻回天眷去做些布置吧,我会让报讯的信使略走得慢一些,回到天眷,你把这儿的一切,都说给你的父亲听,另外告诉保住他,保住家族血脉延续是头等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具体怎么办,让他去拿主意。”
“爷爷,我们手头还有好几万兵马,那些亚述人现在又重新占据住了那儿,我们……我们冲过去再跟他们拼一场吧,胜了,过往的失败就不算什么了,如果败了、打光了,爷爷你也别留在这儿等着他们来找麻烦,弃了这白盾关……”
“闭嘴!”约翰急声打断了小约翰的话头,下意识的往左右一扫,这才想起周围连带着门外的人都早被自己赶开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可是让家族万劫不复的想法啊!”约翰的眉头皱成了深川。
“爷爷。”小约翰一咬牙,眸中掠过了一丝坚决,“坐等问责的后果是怎样的你很清楚,如此大败,轻则贬黜、罚没财货,重则抄家流放,如此一来,家族百年声誉扫地也还算了,族人还要世代背负着丑陋的声名,再打一仗,来个全军出动,还是那句话,胜了,颜面挽回,家族无事,败了,那就干脆败个干干净净,让亚述人占下这白盾关,让朝堂、让逍遥王忙于应付,无暇顾及,而爷爷,则带着我们一起遁世,爷爷,战败之名虽不好听,但比贬黜抄家流放可是要好上太多了,只要行踪藏匿得妥当,人们一定会认为爷爷已经英勇……英勇战死了,那样的话,爷爷便不需遭人诋毁,受朝堂上的那些平庸之辈责难了,爷爷,三思啊。”
约翰的心忽然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