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涌,天地混沌。神魔井周遭飞沙走石,这一阵狂过一阵的风沙迷住了人的眼眸。
漫天狂沙中,卫盏疏长身直立,烈烈风沙只将他那翩跹白衣扬起又落下。凤凰尊架上,白羽迎风傲立道:“卫盏疏,我仙骨已剔,封禁镇魔楼内两年,今日我所欠你的便还清了。”
“从此往后,你我便是仇敌。若再逢相见,便需分出一个生死来。”
话落凤凰振翅翱翔九天而去。孤鹤愣在原地遥遥追着白羽跑了几步,喊道:“白羽!白羽!”
话语还未全落,刚刚才被镇压的神魔井底下妖魔又蠢蠢欲动了。卫盏疏来不及仔细思忖此时心中是怎样一番感受,他徒手祭出龙渊剑来,灵剑通体散出道道金灵之光。
他挥剑集毕生灵力全灌入剑中,龙渊剑化出屏障来,当是时混沌天地间宛若升起一道金光,照亮天地。神魔井底下被封印千万年的妖魔这才缓缓平息下来。
待光华毕后,孤鹤飞身来到卫盏疏身前相扶道:“你大伤未愈,此番又消耗这么多灵力,你的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卫盏疏一手握剑,一手拽着孤鹤的手。他那双剑眉下如深潭一般幽深的眸子,却静静落在身后的龙无涯和朝歌身上。
命运之所以叫命运,也许是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吧。他费尽心思,要去逆转的命盘还是照着原来的模样重新转动齿轮了。
“龙无涯,我要你返回镇守的界宿里,重新封印六界之门,从今往后若无逍遥令,众生不得跨界,需各自安守本分。”
龙无涯是不屑像卫盏疏这样的人的。自古仙魔不同道,但凡事皆有两面。有光就有影,有好就有坏,当然有仙就有魔了。但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输于卫盏疏一等,他只是懒,懒得管理这纷扰的红尘乱世。
当是时他道:“掌令使已自尽身亡,谁还能请出逍遥令?若无逍遥令界印,就算我等今日封印了界门,还是会有漏网之鱼逃脱的。”
朝歌淡淡道:“没错,龙无涯说的不无道理。”
“你自可返回领地封锁界门,逍遥界印会有的。”言尽,卫盏疏隔空召回龙渊剑御风而去。孤鹤连声哎哎的叫着。然而卫盏疏却是头也不回。
龙无涯见神魔井的事暂时算是压下来了,也御风回魔界去。世人总以为魔都是残忍黑暗要杀人的。其实他们也跟人一样有好坏之分,他们有些魔生来便是魔胎,生而为魔,却不代表魔就是阴暗和邪恶诞化而生的邪物。
然而世人却没有几个知道的。
朝歌见偌大的神魔井周围只剩孤鹤与他两个人。他是不走的,他相信若他走了,神魔井底下的妖物再次想要冲破封印之时,凭孤鹤一个人就算羽化了也是没有用的。
他抬步朝石凳上走去。掀袍落座后,又从棋碗中夹起一枚黑子。哒一声落在之前未完的棋盘上道:“该你了。”
孤鹤走过来。看白子的活路几乎都被黑子给堵绝了。此局还需下几个子就结束了。他闷闷的坐在石凳上,一手捏着一枚白子把玩道:“你说仙魔不是不同路的吗?怎么,我们有难,你们也会帮忙。”
朝歌默默丢给他一个白眼,无声的道,你是不是傻?
孤鹤怎么说也是逍遥谷上仙。他再迷糊,也是可以看明白朝歌的眼色的。他不敢置信道:“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你还不是很傻。”朝歌伸手在孤鹤面前的棋碗里拿起几枚白子。黑白纵横的棋盘上,又响起一声落子声。
哒的一声,朝歌开始自己与自己对弈了。孤鹤不舍不弃道:“朝歌,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朝歌手中捏着一枚白子一枚黑子把玩着。他脑袋稍稍偏斜着,视线是斜斜落落的搭在那古铜色的棋盘上的。良久后,孤鹤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重新说一遍的时候。
他才慢慢开口道:“天父开天辟地,清气升腾而上,因此谓之天。浊重之下坠化为黄土。是以自古万物皆为相对,例如黑白,阴阳,善恶,仙魔。他们本是双生兄弟,不分彼此。”
“然,生而为仙就是善耶?生而为魔就是恶耶?人间有两句话是相对的,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有人说,人之初,性本恶。千百年来,这两句话引起无数次争辩,然而今日你可否告诉我,人之初,究竟是善还是恶?”
孤鹤混淆了。他觉得这些问题与他之前提的问题似乎无甚关系。遂,他疑惑道:“然而,这些与你们帮我们,有何关系?”
朝歌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扬。他想怪不得,近年来,仙风不昌,道风凋零。这是为何呢?因为这世上像孤鹤这样的仙君太多了。
“没关系。”朝歌缓缓落子。神魔井旁有红缨花落,纷纷扰扰留下漫天绚烂。朝歌的声音隔在那漫天粉红樱花后淡淡道:“无甚关系,纯粹是个人爱好,还有就是我太闲了。”
孤鹤真觉得是朝歌太闲了,毕竟他是梦魔。梦魔不织梦,也没有人入梦,是以他才闲嘛。他半个身子摸到那石桌上道:“也是,你是梦魔嘛。没有人入梦当然清闲。”
朝歌眼角微扬,唇边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道:“要不,我现在为你织一个梦。你想要什么样的梦,我都可以给你。”
孤鹤连连摆手摇头道:“梦毕竟是虚幻的,我还是喜欢现实。”
“你是怕走不出来吧。”朝歌一眼就洞穿孤鹤的顾虑。上千上万年来,也有无数仙佛为挑战他而走人他亲手编织的梦境中,然而能活着出来的人却不多。
卫盏疏是唯一一个能从他梦境中走出两次的人。可也正如卫盏疏那样仙风道骨的人,在梦里不是也有一个深深挂念的人吗?
“我不怕我走不出来。我只怕我看到我已经忘记的沉重和在乎。”孤鹤一手把玩着几颗弃子。世人皆道神仙好,可做神仙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