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街,花灯如昼。小九提灯走在众人之后,青石板上人影重重。人群中,几个扎着总角的孩童结伴拥簇着跑过。
小九被他们脸上的笑容晃了晃眼。他们那么快乐,看起来是一副幸福安宁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她嘴角微勾起一抹笑意。
城外的月光花开了。皎洁月光下,城角月光花丛边,总有那么几对花前月下的人正在倾腹满腹相思之情。见有生人走过,他们会怔怔的停止不再继续续说的情话。
小九觉得是自己破坏了这一个良辰美景。皓月下的月光花是纯白的,朵朵绽放时,香气淼淼。她举目望去,只见月光花铺满城路。
王文泉背着书囊来到城角时,隔着一片月光花海,他只看见小九手提莲花灯,亭亭立于花心中。彼时她身上穿的是件纯白色的裙子,外罩着一件红色连帽披风。
皓月清风下,发丝翻卷扬起又落下。被风卷起的月光花瓣飘扬落下间,只在他面前铺设了一个如梦似幻的背景。
小九停步在月光花中伫立良久。许久后,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提灯徐徐转身的那一瞬,那双干净的眸子,对上身后的王文泉。
王文泉当即晃了晃脑袋,道:“夜里风冷,小姐怎一个人在此处?”
小九却不答,只看着他背上的书囊道:“你来这里是为了读书吗?”
王文泉连连摆手。而后边说话边将书囊架子卸下来,书架子放下的时候,他很小心避开了地上的月光花。
小九静静的看着他用那书架子支起来,而后拿过书囊里宣纸和狼毫道:“如此美景稍纵即逝,不画下来实属可惜。”
小九素白的手指拿过砚台和墨杵,好奇道:“你究竟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画手?”
王文泉只埋头镇纸,待画纸平铺在书架上时。他才从小九手中拿过砚台和墨杵道:“我是个书生,也是个画手。”
“那你更爱读书还是更爱画画?”小九问道。
王文泉一边研墨一边答道:“两个都喜欢,小姐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小九静静站在他身侧,抬头遥望面前一片月光花开。只缓缓道:“我想有个家。”
王文泉再说什么,小九却是听不清了。她拎过莲花灯缓步走进花海中。临行前,她回头一瞥笑道:“你好好画,我今夜很开心不想再继续不开心的话题,我喜欢现在。”
王文泉低头浅笑不语。寥寥几笔在纸上描绘出小九之前站在花海中的模样,这是他为她画的第一幅画像。
小九掌灯漫步在月光花海中。她一人走过,花丛中升起点点萤火。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肩上的披风已经被露水沾湿了。
花海上升起漫天萤火,点点荧光成片闪烁,几乎是与夜空中散落的星星遥相辉映的。
卫盏疏来时,只安静的站在她身侧。两人隔着一段花径。他白衣翩跹,她红衣清清。卫盏疏觉得小九不适合穿红衣,别人穿红衣是热闹,她穿红衣却显得冷清。
良久后,他出声道:“你不适合穿红衣。”
小九闻声愣愣的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卫盏疏。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个卖灯笼的老奶奶说的话来,霎那之间小脸微红。
隔着辽阔花海。卫盏疏举步朝她走过来,一手遥遥抬起。朝她招招手道:“小九,过来。”
小九却忽的转身,抬步往前跑去。她跑的很快,衣襟只将满地的月光花瓣扫落在地。卫盏疏遥遥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地方像是破了个洞。那里空落落的。
藏身在花海的王文泉见状猛地从花丛中跳出来。哈哈大笑道:“你果然输了,上千年了,这一夜终于也让我赢一回了。”
卫盏疏唇边忽现一个笑意,微微有些自嘲的意味。他只翻身席地而坐。王文泉一见他这架势,遂重新坐在地上。
卫盏疏遥望夜空一轮明月道:“你怎知她会跑?”
王文泉故作神秘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王文泉翻手化出一坛美酒和两个酒杯来。一个递到卫盏疏跟前,一个自己拽在手里。另一只手只小心的将坛子中的酒倒出来。
卫盏疏道:“上千年了,欠你们的酒还是没有补上。”
王文泉将酒坛子一搁。仰头吞下一杯冷酒,道:“他说过,离别不会成为永诀。”
卫盏疏握酒杯的手颤了颤,几滴清酒倾洒出来。王文泉只拍拍他的肩膀道:“当初,他爱酒,我爱画,只你一人一心修仙。没想到最后我们三人竟会落到这个地步。”
卫盏疏笑了。笑容里多了三分苦涩七分释然。他只仰头,一杯酒吞入喉中。后道:“谢谢你了。”
“你将她从幻境中放出去,那你准备让她怎么活下去?她虽是掌令使,但是不死鸟封印一日未开,她就不是真正的掌令使。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卫盏疏只淡淡道:“我知道。”
卫盏疏最后还是走了。他将酒盏举起后迎着一段皎洁月光将盏中酒倒尽。月光花开的很美,他站在那里却很孤单。
他说:“仅以杯酒祭余生,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逍遥峰上的雪该化了。”
王文泉望着他。世人皆说,他无情。哪知无情之人原本多情。无情不知痴情苦,痴情不懂无情累。他默默的将盏中的酒饮尽,只觉得今晚的月光花开的十分好看。
王文泉回到之前作画的那个地方时。看见小九正站在那里,手捧一纸画卷,脑袋微斜,发髻上的步摇斜落下来。
他缓步走来,隔着一个一张折叠书板道:“好看吗?”
小九蓦地抬起头来。只指着一纸丹青道:“你画的人为什么没有眼睛鼻子嘴巴?”
王文泉弯身从地上捞起几张被风吹落的画纸道:“画的是意境,我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意境该画什么样的人才配的上。所以为了不毁一方意境,就只能画人轮廓却不画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