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忘舒猛然想起,当初在归元境中,自己领着诸修斗败蜂群,放跑了柯修罗一道魔魂。而细究其中原因,却与云天轻脱不得干系。
当初灵虫大修亦曾提醒秦忘舒,云天轻引着众人前往归元境,明面上是说要助许负心育成仙稻,但其中深意却是耐人寻味,柯修罗魔魂被从蜂巢放出,云天轻实为首作俑者。
但因此事真正经手的是秦忘舒本人,且柯修罗本有七道魔魂,分置七处禁地,就算放走了一道,也成不得大事,因此秦忘舒虽对云天轻心生怀疑,也不曾往心里去。
但今日魔使将柯修罗七道魔魂收集完全,这件绝无可能之事,竟变成触目惊心的现实了,考虑到云天轻在归元境一事中的心机,秦忘舒自是不寒而栗,越想越是惊心。
但他这段时间与云天轻同生共死,情谊极笃,便是偶尔想起云天轻往日的种种疑点,也着实不肯深想下去,那爱乌及乌,本是人之常情,世人不仅要为尊者讳,对自己的亲朋知已,自然也会本能的维护的。
但此刻云天轻身负禽滑厘所托,站在了拦阻柯修罗魔魂的最后一道防线,立时就将秦忘舒潜在心底深处的担心唤醒。
为何事情竟会这么巧法,云天轻又再度与柯修罗扯上关系?
以云天轻的灵慧,若想取得禽滑厘的信任易如反掌,而如果云天轻果然与柯修罗极具渊源,那么云天轻现在所处的立场,就得打个极大的问号了。
然而云天轻行事,向来不留破绽,秦忘舒纵是怀疑,也寻不出确实的证据来,他更不愿因此误会了云天轻,又哪里能当面说破,也只能提醒云天轻,莫要糊涂了念头,做出逆天之事来。
只见那地底的巨网电光闪动,不时发出兹兹之声,魔魂不免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云天轻忽地伸出右手,并起四指来,向空中遥遥一指,左手在胸前一划,如钩似月。魔魂瞧见了这个动作,立时加快了遁速,就向地网撞过去。
诸修见云天轻举动古怪,皆是摸不着头脑,唯有秦忘舒心中一闪念,暗叫糟糕。看来事情真如自己所料,那云天轻果然与柯修罗大有渊源,此番怕是要放起柯修罗的魔魂了。
云天轻并起四指,又向空中一指,莫非是说她与煞月有关?只因当年七界尚在之时,那位魔界魁神因不敌世尊,便效世尊做法,化为四道魔魂,煞月恰是第四道了。
而云天轻左手划过胸前,如钩似月,亦是在提醒魔魂,她是奉煞月法旨而来。
秦忘舒大喝一声,叫道:“云天轻,莫要放走魔魂,打错了主意。”身形如电,脚步小禹步法展开,就向魔魂冲将过去。
但魔魂遁速极快,早就抢在秦忘舒之前,已触到地网了,那地网上本来是电光闪动不休,却在魔魂触网的一刹那间,整张地网电光绝无,魔魂就从那网格之中一窜而过了。
而等到秦忘舒冲到地网面前时,地网上电光复又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将过来,将秦忘舒震退数丈去。
那云天轻已置身于地网之后,正与秦忘舒隔网相望,只见她神色凄楚,泫然欲泣。
秦忘舒瞧见云天轻的神情,心中一阵大乱,本该对她千仇万恨,哪知见到云天轻的神情,却怎样也恨不起来了。
他颤声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他凝目瞧去,只见那魔魂高悬在空中,与云天轻并排而立,而在魔魂身后,一个空间漩涡正在慢慢形成。
云天轻垂泪道:“今日之事,身不由已。”
秦忘舒嘶声叫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云天轻泪水如雨,刹那间已是面目模糊,她轻声道:“忘舒哥哥,我原是提醒过你,世人都是信不过的,今日别后,你需将这话牢牢记住,除了负心之外,他人的话,你一字都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姬老祖诸修已至,那姬老祖大袖拂起,卷起一道金风来,就在地网上一割,然而那地网上立起激起电光无数,将姬老祖的大袖之力化为无形。
姬老祖不由摇头,这天罗地网可不是寻常法宝,乃是集墨氏机关学说之大成者,此网汇聚天地之地,怎是人力所能破解的?
而此刻网后那道漩涡已然形成,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来,这黑洞显然是通往魔域的传送门户了,魔魂一旦借这道门户逃往魔域,那是再也追不回来了。
秦忘舒想起往日与云天轻相处之情,自是心痛如绞,他本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原来一直以来,云天轻竟不曾将真心交付,所言所行,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他出身军伍,又执念为苍生,于男女之情,风月之事,着实不曾明白,但与云天轻每日厮守,亦觉得心中对云天轻的情谊产生变化,与他人又是不同。
那莞公主固然是好,却因高高在上,秦忘舒对她敬重有加,却是亲厚不足。
许负心原对自己一片痴心,但二人相处之情,更像是兄妹家人一般,若论男女之情,却是稍嫌淡薄。
唯有对云天轻,若是瞧着她欢喜,心中便也欢喜,若是瞧着她伤心,自家亦是伤心,心中就觉得,就算与她相处千年万年,也只是一瞬罢了,哪知到了最后,便是云天轻伤他最重了。
秦忘舒喃喃地道:“天轻,你骗得我好苦。”
云天轻猛然转过脸去,似乎不忍再瞧向秦忘舒了,她低声道:“忘舒哥哥,今日之事,我必会有个交待,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是,只是千万莫要忘了我。”
秦忘舒咬牙道:“便是我天诛地灭,魂飞魄散,我也忘不得今日之事。”
云天轻忽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哪知说罢这句,泪水又流将下来,猛然一转身,身子已踏进身后漩涡之中了,自始自终,也不肯回答秦忘舒的那个提问。
她究竟是谁,为何要助魔魂返回魔域?这个疑问,也不知秦忘舒何时才能得到答案。
秦忘舒与云天轻只隔了数十丈罢了,却有地网阻隔,便成了咫尺天涯,二人之间的距离如斯之远,就像二人从不曾相遇相识一般。
这时诸修皆祭出法网,击向那面地网,只可惜这种机关布置,怎是法宝可以攻破了,除非禽滑厘赶来,否则怎样也冲不破这道地网了,而瞧着云天轻与魔魂一点点没进空中漩涡之中,禽滑厘便是赶来,也是回天无力了。
许负心怔怔地瞧着云天轻没进漩涡之中,心中亦是说不出来伤心痛楚。云天轻为何要救魔魂,对许负心而言,似乎也没那么要紧,最让她的心痛的,莫过于瞧见秦忘舒伤心欲绝之情。
原来在秦忘舒的心里,还是云天轻更为重要些,秦忘舒固然亦会替自己伤心难过,但与对云天轻的情义,却又是不同的。
复又深想开去,许负心不由苦笑起来,自己本是真龙化身,此事一了,也不知将身归何处了,那凡界的情事,与自己又有何干?就算与秦忘舒情投谊合,到头来还是要重蹈家父家母的覆辄罢了。
许负心虽不知天规如何,但真龙与凡人原就是天地之别,那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时禽滑厘已经急急赶来,见地网拦阻,不由得顿足道:“不想竟中了这女子的奸计。”立时掐诀用法,向地网八个方位一一虚按而去。
他每按一次,地网就是微微一震,就算是解开了一道法诀,连按八次之后,地网上电光总算消失无踪,禽滑厘这才将地网一收。然而面前漩涡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丝丝缕缕的魔息黑气。
何九星叫道:“禽先生,你怎地就中了这女子的奸计。”
禽滑厘连连摇头道:“不消说得,不消说得,我设天罗地网,原是少了个助手,凭我一人虽是照应得来,总不如得人相助。这女子聪慧绝顶,一学就会,可不是令人欢喜?且她又是与龙子同行,哪里会有疑他。”
杨老祖劝道:“这女子处心积虑,这就叫有心算无心,禽先生莫要往心里去。”
禽滑厘摇头叹道:“终日打雁,竟被大雁啄去了眼珠,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秦忘舒与许负心听了这话,皆是心中一寒,那禽滑厘是何等的身份,云天轻结下这样的仇家,可不是终身不安。但二人就算有心解劝,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秦忘舒此刻对云天轻的痛恨之情,并不能禽滑厘弱了。
姬老祖沉声道:“柯修罗此去,究竟会对魔域大局产生怎样的变化,却也难说,那魔域之事,我等鞭长莫及,此间魔使之事,才是真正要紧,若不能将魔使压制住了,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个柯修罗来。”
诸修本是心焦,听到这话,好似醍醐灌顶一般,皆道:“姬老祖说的是,魔使不镇,天下难安。”
秦忘舒亦将心境收拾起,心中暗暗发誓道:“今日之事怎能善罢,他日有缘,我必要前往魔域,去向云天轻问个明白。”正在沉想,身边一名慕氏修士忽地嘿嘿冷笑,手中寒光闪动,就向秦忘舒祭出一件杀伐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