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修士进入此宫之时,一得一失,皆是天定。这修士急功近利,强修御剑术,这才急火攻心,那也是怨不得他人的。
但秦忘舒天生古道热肠,最瞧不得别人受苦。想来这修士能够来到承天宫中,不知积下了多大的福缘,说不定全宗上下,皆盼着他能从承天宫中带回这项法术去,若是无功而返,可不是要郁郁终身?
他也顾不得去寻无界真言了,急忙上前扶起这修士来,此修已是面如金纸,牙关紧咬了。秦忘舒叫了半日,那修士始终不应。
秦忘舒想道:“在这承天宫真玄动用不得,这修士定是瞧得碑上法诀入神,忍不住就要修行,试问区区地仙修士,怎能敌得过宫中强大禁制,这修士又不肯知难而退,这才弄得这般狼狈了。”
幸好他此行备下丹药不少,又担心在岭中无法动用法术,因此皆收在袖袋中,当即取出一粒定心养魂丹来。瞧这修士的情形,这灵丹恰好对症了。
将那定心养魂丹塞进修士口中,只过了片刻,此修悠悠醒转了来,“啊”地叫了一声,来不及与秦忘舒道谢,又向石碑瞧去。
秦忘舒苦笑一声,将身子拦在此修身前,这修士不由大急,道:“还请道友让开身子,容我瞧这碑文。”
秦忘舒道:“你这修士好不晓事,刚才强修碑上法诀,差点气断身亡,醒来之后,仍是不知悔改。你真的不要自己的性命了?”
那修士急的作揖,道:“道友,在下性命犹轻,这御剑术却是最要紧不过,全宗上下,对我此行期盼甚殷,我寻不到此诀也就罢了,既是寻到了,那怎样也要学回去不可。”
秦忘舒笑道:“你这人竟是痴了,御剑术好歹也是有名法诀,等闲岂能学得会?你就算有缘在这宫中呆了七八日,那也是学不全的。”
此修神色黯然,道:“哪能有七八日,我得一位真神指点,来此处修行,也只有半日时间罢了。”
秦忘舒道:“既是如此,你更加不可去修的。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将这法诀一一记下了,等回到山下之后,再从容修来,岂不是好?虽只有半日工夫,也能学去不少妙道去。”
此修如梦方醒,拍腿大叫道:“这个法子我怎地没想到?”
说来也不能怨这修士,这世间的大道妙法,本是极难遇见的,一旦遇到,修士忍不去就要瞧上一眼,这一瞧一不打紧,那目光立时就收不回来了,既修了第一句,又怎能不去修第二句,就此入魔渐深,浑然忘却周遭之事,又哪里能拉得回来?
也就是秦忘舒已修无相魔诀与禅修之术在身,就算是紫罗心法,也是有些许缘份,这才将世间法术瞧得轻了,方能冷眼抽身,不被宫中诸法所惑。
饶是如此,若是瞧见了无界真言,他也一样是舍不得离开目光的。
那修士得了秦忘舒的指点,好似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喜的向秦忘舒长揖到地,这才去瞧了碑上法诀。秦忘舒自然而然,也将那碑文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这世间的大小宗门,皆有各自的御器之术,有的甚是高明,有的浅陋之极。而碑文上的御剑术虽有一个“剑”字,其实却是御器之术的总纲。只因种种法宝的御控之术,皆可归于剑修。这才有御剑术的说法。
只要将这御剑术修行有成,无法是怎样法器,皆可从容御控了。
但御剑术在修士地仙天仙境界时,或可游刃有余,到了金仙境界,则是力不从心了,那时则要修御玄术了。只是金仙境界自古以来几人修成,那御剑术的名气因此比御玄术大得多了。
但御剑术虽是名气甚大,秦忘舒瞧了一眼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他心中不由纳罕,承天宫中的仙术皆是世间无双妙法,怎地自己瞧来却是平平?
再深想下去,倒也恍然,俗语云今不如古,那是指世人的性情品德比起古人来,少了份质朴,多了份奸诈。但论起仙修诸术,其实却该是古不如今才是。
当今之时,诸学并起,好不兴旺,而与御器术有关者,便有《刀典》《剑典》《斧典》《箭典》等等,合称之为御器十八典,诸典虽是从御器术中分划出来,却因专精一道,反而比号称御器总纲的御剑术强出不少去。
秦忘舒已修成《箭典》《斧典》,相对于这二典来说,御剑术就显得略为粗糙了。
秦忘舒既然想通这个道理,怎会在此碑前浪费时间,用手一拍那修士肩头,道:“半日光阴,不可虚度,记牢此碑之后,务必多学几处。”
那修士诺诺以应,也不知是否听得进去。
秦忘舒再取出仙币来,暗道:“若是这次还是无法掷出好卦来,我也只好胡乱去修几处碑文了。”将那仙币一抛,两块仙币一阴一阳,恰是好卦。秦忘舒大喜,再取仙币抛来,又得好卦两次,三次合在一处,就是一个坎字。
秦忘舒暗道:“玉灵仙子曾言,救人如同救己,我因一时心热,将这修士救得醒转了,莫非就此得了福缘?果然是救人如同救己。”
走到坎字方位去,又行了八十余步,这才寻到石碑一块,上书一个“禁”。
秦忘舒心中大喜,他在仙市之中,曾得了半字禁字,奈何只有半字如何修成?今日方能一窥全貌。就见那禁字石碑碑体高大,符文极多,若想过目不忘,可就是难了。
秦忘舒也不着急,将碑文上的法诀一一记下了,原来这个禁字是为地级真言,自然奥妙无穷,极难修成。此字真言之中,既含设禁之术,又有破禁之法,又要涉及世间种种禁制学说,洋洋洒洒,足有万言。
其中文字,更有许多艰深晦涩,诘屈聱牙处。就算通读一遍也是极难了,通篇记住,自然是大不容易,至于明悟修行,更不知要消耗多少时日了。
等秦忘舒牢记碑文,却见大殿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那修士已不知何时走了。
秦忘舒暗道:“这么说来我在这宫中大殿至少也有半日了,怎地却不见子瞻,惜真来此,百名修士,不可能只有二人有这福缘进入承天宫的。”
他虽不知来这承天宫中修行的条件,却也知道定是极其不易,子瞻惜真等人或是中途瞧见了中意的法术,自然停下来修行,也就来不了承天宫了。
就算始终寻不到中意的道术,但若是福缘不足,也难进入此宫,这样算来,能进入宫中者,可不是少之又少?
秦忘舒再将仙币丢去,一连又是二十六次败卦,弄得秦忘舒好不灰心。此刻就算再有修士入殿,再遇急血攻心的情景,秦忘舒究竟是救还是不救?
若是不救,那是坐视他人生死,于理不合,若是不救,却有邀功请赏之嫌。由此瞧来,秦忘舒虽有机缘在这宫中三日,只怕与无界真言却是无缘了。
想到这里,秦忘舒果断收起仙币,信步来到一座石碑前。既然还有两日时光,怎样也不可废荒了,不管是怎样的道术,先记住了再说。
向石碑上瞧去,却是有些古怪。这殿中许多石碑,总要开宗明义,讲明是怎样的道术仙法,但此碑之上,却无功法名字。但虽是如此,秦忘舒只瞧见首行,立时就停住了。
只见碑上写道:“连山归藏,上古之学,于混沌之中,隐见其意,又因七界崩塌,散而不见。愚意以为,连山归藏,吐故编新,先贤囿于成见,难修二经,唯寄于后辈,或可补全。撰此二经者,当法天师地,不拘成见,历经磨练,方得成功。今录总纲于此,却也是吉光片羽,以启后人罢了。”
那开篇之后,果然载有二经,那连山经竟有万字之多,可见撰此经者此刻灵慧天启,下笔如飞,但写到归藏经时,却只是廖廖数百字了,与秦忘舒所得归藏经,也只是有数字偏差。
想来是上古文字与当今文字略有不同的缘故。
秦忘舒暗道:“林天弃所修,正是连山诀了,我若想日后报仇,自然要知已知彼,他所修的法术,怎能不学?这碑文上的字迹与其他碑文大不相同,看来绝非世尊手书了,却不知是何人立碑于此,但既被承天宫收录,立碑之人与承天宫自然大有渊源了。”
当下不假思索,就将那连山诀万字符文一一记下了,虽然不曾深思,只从字面上瞧来,也可知这连山诀非同小可,难怪林天弃修这心法,境界突飞猛进,竟将自己也比过了。
而从碑文上瞧来,那撰经之人修这连山诀时,倒是胸有成竹,可写到归藏经时,就有些力不从心了。由此瞧来,那归藏经竟是极难了。
正在沉思,忽听脚步声响,两道身影齐至,秦忘舒转时瞧去,心中就是一颤,原来是林天弃与另一名陌生修士同时到了。
秦忘舒暗叫道:“这碑文对林天弃来说,亦是极为要紧,我千万莫要让他瞧见了。”但此念一生,就觉得自己龌龊不堪,大有自惭形秽之感,但若是将这碑文对林天弃实言相告,却又实非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