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二圣急急离去,倒像是身后来了大敌一般,其实二圣所避者,不过是繁文缛节罢了。
以二圣修为,此一纵便是千里万里,因此片刻之后,只见四周海天一色,不见岛屿人烟,实不知到了何处所在。
那墨圣便停下遁光,道:“且住,且住。此处离蓬莱已是万里,想来也是够了。”
儒圣也停下遁风来,笑道:“幸好逃得快,否则迟早又在岛上盘桓多时。”
墨圣忽将面色一肃,喝道:“儒圣,我问你,你向来口口声声,要以礼治天下,又说什么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怎地今日却弃节忘礼,岂非大谬?”
秦忘舒见墨圣又来问难,大感有趣,凝神肃容,看儒圣如何应答。
儒圣道:“墨兄,你休得欺我,克己复礼,复的是天公地道之礼,今日所逃,却是酬答交际之礼。此礼非彼礼,怎可相提并论?”
墨圣大笑道:“这次就饶过你,下次相见,绝不容情。”
儒圣笑道:“墨兄就这般不战而逃?你那《天志》之说谬误百出,正要寻机问难,若是怕了,恕不远送。”
墨圣将双目一瞪,道:“我岂能怕你,你若想辩,这就辩来。”
儒圣摆手道:“且住,且住,今有秦小友在此,却也暂时顾不得得你,不如寻一个僻静的所在,听听秦小友有何话说,先将小友打发了,再作道理。”
秦忘舒眼睛一亮,知道儒圣要借此机会,令自己与墨圣结下机缘。这世间除了儒圣,谁又能留得住墨圣?
墨圣便向秦忘舒瞧了一眼,笑道:“瞧着秦小友金面,且饶你片刻,此处离你的洞府不远,不如去讨一杯酒喝。”
儒圣喜道:“好说,好说。我那洞府之中,有侍女一名,若论造酒之术,不敢让仪狄专美于前。”
墨圣知道仪狄为禹皇女官,造酒之术天下第一,那儒圣纵与自己道术不同,但儒圣为人,向来言必有出,那侍女既能得儒圣一赞,造酒的手段定是不俗了。
那墨圣虽是天地宗师,性情中却有慷慨悲歌之气,既知有好酒当前,怎能不喜。而儒圣好酒,亦是天下知名。惟酒无量,不及乱。竟有千杯不醉之说,那儒门弟子,甚至有推儒圣为酒圣,饮宗者。
二圣议定,就向儒圣洞府进发,却又能花多少时间,不过一炷香工夫,海中现出孤岛一座。那岛虽小,却是郁郁葱葱,草木丰美,更难得的是环岛千里,海水如碧,波澜微兴。
墨圣暗道:“儒圣何等大能,怎地只选了这座孤岛?”细细瞧了瞧,这才恍然大悟,道:“好你个儒圣,我平日不肯服你,今日却要替苍生谢你。原来儒圣一直在此替天下人守门户。”
儒圣知道瞒不过墨圣,便笑道:“此处为魔域通往凡界的一处密道,乃是魔域天外三道之一,我不守此处,谁来守他。”
秦忘舒道:“怎地叫魔域天外三道?”
儒圣道:“这苍穹诸族,唯魔修最是顽皮,那魔域虽是广阔之极,但偏有那魔修大能不肯甘心,一心要跳出苍穹之外,去那天外瞧瞧。这才暗暗辟出三条密道来,不想那魔修不知路径,只管胡乱开辟,却惹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墨圣道:“又是怎样的风波?”
儒圣道:“那魔修开出的第一条路径,花了六十年岁月,不想竟直通西域佛地,就有那魔修大着胆子,兴高采烈闯进去,正被无参佛祖迎个正着,倒是吓得不轻。”
墨圣哈哈大笑道:“魔修闯进西域,岂不是自寻死路。这条路魔修打死也不肯再走了。”
儒圣道:“魔修不甘就此束手,经百年之功。又开出一条路来,哪知又开到天外碎域去了,那碎域之中,住着的可是混沌老雕,比无参佛祖更狠。可怜那闯进碎域的魔修,皆被老雕留在碎域听差,听说要苦役千年,方能放得回来。”
秦忘舒笑得打跌,道:“这些魔修,倒也顽皮得紧。只是魔修既想去天外,何不借道莽荒海而行?”
儒圣道:“那莽荒海有人镇守,稍有动作,便是天下皆知,魔修怎会讨这个没趣?说来那魔修想跳出天外,也是好奇这浩瀚旷宇之中,究竟还有怎样的所在,说来亦是人之常情。但魔域之中,若果有暗道通往天外,实非凡界之福。”
秦忘舒道:“不错,那魔修亿万之众,早晚要与凡界百姓厮杀,若有了暗道,可就挡不住他们了。”
儒圣道:“这座孤岛之下,就是魔修开辟的第三条道路了,我因发现的早,便趁此道通与未通之时,将我一件随身法宝化成孤岛一座,在此镇守,那魔修见我已有准备,也只好弃此道不辟了。”
墨圣道:“儒圣此举,才算是心有苍生,却难得儒圣默默在此镇守多年,若非我亲来此处,竟也不知。”
这时岛上飞来一男一女,皆是十六七岁年纪,儒衣布巾,简素温雅。见了儒圣领了客人来,便上来施礼,果然是不卑不亢,行数甚周。
儒圣便问道:“怎不见三省姑娘?”
男童答道:“禀夫子,三省妹子见岛后青果熟了,便邀了四无小弟去岛后摘果,只因若是误了日期,那青果一旦转熟,酿出酒来,就多了份甘甜,少了份青涩。”
墨圣奇道:“那甘甜滋味,岂不更好?”
男童未答先施礼,这才恭身道:“大修容禀,那三省妹子说了,但凡甘甜之味,虽令人欢喜,久之生腻,更无婉转回味之处。若用来哄逗童稚,倒也罢了,若用来酿酒,着实是等而下之了。”
墨圣笑道:“原来酿酒小术,亦蕴至理,听三省姑娘一言,便知此女定是酒中高手了。”
儒圣道:“也莫要夸坏了她,需要亲尝那酒水滋味,才来品评不迟。”但瞧他神色,自然是胸有成竹。
诸人入得岛来,那孤岛果然寒素,不过是数间草屋罢了。好在修行之人,倒也不在意是否有高堂华屋,但有能避风雨之所,心愿已足。
儒圣招待墨圣与秦忘舒坐下,向墨圣揖手:“墨兄恕罪,因三省姑娘不在,谁敢乱闯她的酒窖,还请稍候片刻。”
墨圣越发好奇,那儒圣弟子千万,人称至圣先师,哪知却也怕一名女侍,此女自然有卓绝之处了。
墨圣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倒是秦小友一路陪伴你我,甚是无趣。你瞧他眉心紧皱,便知我所言无差了。”
秦忘舒忙道:“墨圣莫要取笑晚辈了,实因晚辈近日修行,遇到一个重大难关,借此良机,正要向两位讨教。”
儒墨二圣齐齐点头,那墨圣道:“便是你不说,我等也要问你。瞧你他内灵脉异变,大有昊化之兆。此事实有燃眉之急,若不能及时解决,则是悔之晚矣。”
秦忘舒吓了一跳,道:“我只听说有昊化之宝,却不曾听说灵脉亦有昊化之兆,不知此兆有何因果?”
墨圣道:“那灵脉本来是随着修士修行增益,而日益强大,其质也如水,百击不破,刀火不侵。但小友体内灵脉,却是渐渐坚固起来,就好比那昊化之宝一般。但法宝昊化,是百利而无一弊,灵脉一旦昊化,则是此生绝难有所进益了。”
秦忘舒听得心跳如鼓,道:“却不知有何方可以解救。”
墨圣道:“想来你修行时过于精猛,这才酿下苦果,若想施救,着实有些为难。”言罢眉头紧锁起来。
秦忘舒不由瞧向儒圣,不知他有何主意,那儒圣道:“墨兄说的不错,我瞧你体内征兆,定是动用了时间法宝的缘故,在那时间法宝中修行,虽有大利亦有大弊。若解此症,可谓针石无救。”
秦忘舒听到“针石无救”四字,只叫了一声苦,本以为天下难事,但遇到儒圣,自然是迎刃而解,哪知儒圣亦是无策。如此说来,他的终生成就,岂不就是止于地仙大成了?
若换了其他修士,地仙大成境界也算难得了,但秦忘舒胸有大志,岂能止步不前,他日浩劫生发,不知要遇到多少强横其对手,凭地仙大成境界,那是万万不够的。
却见儒墨二圣皆在沉吟,皆有为难之色,心中好一阵绝望。他不甘心就此放弃,抱着唯一的希望,道:“我若能修全婆罗心经,不知可有回天之望?”
墨圣道:“婆罗心经虽好,可惜据我所知,那世间流传的婆罗心经,其实并不完全。而道友沉苛甚重,若不能在三个月中修成婆罗心经,灵脉一旦固化,那就再难逆转了。而三个月中,便是婆罗心经齐齐齐整整在此,又怎能修得完全?”
秦忘舒听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道:“这么说来,晚辈仙修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儒圣缓缓道:“小友莫要着急,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能绝处求生。”
墨圣道:“儒圣果然有法子?”
儒圣道:“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若消此劫,非得将小友这肉身重新炼化了不可。”
此言一出,别说秦忘舒,就连墨圣也是目瞪口呆。那墨圣叫道:“儒圣,你可是痴了,肉身血脉,岂可炼化?你莫非与秦小友有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