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虽是先行一步,秦忘舒却是后发先至,无相魔诀今日已是大发异彩。与此同时,林天弃再祭镇天打神印,那凶兽此刻心中犹豫不决,势难及时出手,压制此印。
楚三身上的扫霞衣被此印光芒照来,已是不堪承受,“嗤”然声响中,身上白袍已被压碎一块,露出内覆的锦衣。赤凰刀无阻无碍,无声向前,楚三既失扫霞衣加持,如何能避过这法刚之力,刀过处,血光迸现。
本来这楚三若是持定守势,只以无穷法宝来攻,秦忘舒与林天弃对其亦是无可奈何,哪知却因护兽心切,贸然出击,遂使战局逆转。
那赤凰刀从楚三胸前掠过,瞧来尚隔了半尺,但刀上锐芒已生,就将楚三胸前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势如泉涌,伤势不可不谓不重。
凶兽怒吼一声,巨掌扫来,秦忘舒与林天弃不敢硬接,只好立时身退,那巨掌也不来追,将那楚三一把抓住,已扯进门户中去。
秦忘舒与林天弃对望一眼,心中皆道:“好险!”
那楚三既受重伤,只怕难以再出手了,但因此激怒了这只凶兽,今日之事如何善罢?也不知那天地法则能否真正禁住此兽,若是此兽破域而出,二人皆要死在这里了。
就见那凶兽再次探出手掌来,一声声兽吼自门户之中传出来,林天弃不懂兽语,自然懵然不知。
秦忘舒细听此兽吼声,沉声道:“他说的是,还我失甲,完此机缘,浩劫之日,终有因果。”
林天弃道:“这么说来,他今日竟是要收手了。只是那浩劫又是何意?”既见凶兽说出这话来,林天弃知这凶兽地位极高,怎会食言而肥,就将那断甲掷还凶兽。
凶兽再次吼声如雷,显然此兽能听懂人类言语,或是自高身份,不屑动用人类言语罢了,秦忘舒又听了一回,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林天弃道:“恩公,他又说了什么?”
秦忘舒一字字道:“人族不死,魔我难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浩劫之日,玉石俱焚,人王不出,如之奈何。”
林天弃听到这话,亦是色变,道:“是了,那魔我乃天下人恶念所积,世尊虽具无上神通,终难压制,难不成,难不成人族要因此覆灭吗?若果然如此,那着实是一场极大的浩劫了。”
秦忘舒听到这里,心中亦是怦然大动,大喝道:“前辈亦是修真之士,怎能不心存慈悲,那浩劫如何消解,还请明示。”
凶兽忽转人言,道:“难,难,难,兽魔将代人族,势将一统苍穹,人族灭亡之日,魔我覆灭之时,就此迎回世尊,天下安靖。你二人虽是福缘之士,他日也难保不死,好自为知吧。”
秦忘舒知道以这极荒山凶兽的身份,但凡出口,必有应验,而遇到如此大事,又怎能不问个明白?只见那空中门户光华已散,这凶兽竟是要回去了。
秦忘舒大急道:“前辈暂留一步,那浩劫何日将临,又将如何禳解!”
凶兽冷笑道:“此刻方知惶恐,岂不可笑,我也懒得对你等细说,你等若知详细,便领你二人去见一人。”说到这里,手掌再次缓缓伸来。
秦忘舒与林天弃相视一眼,心中皆是怦怦乱跳。这凶兽说是要将二人带到一处所在,去见一人,但就此落入凶兽手中,岂不是任他宰割?说不定就将这性命断送了。
但“浩劫之日,玉石俱焚”,这话好似惊雷一般,只在二人心中打转,若是不能弄得个明白,又怎能甘心?又有“人王不出,如之奈何”之语,瞧来似有一线生机了。
但这人王又在何处?生机又在哪里?种种疑团,如千丝万线,绕得人神智昏沉。
秦忘舒想到这里,将心一横,自己不过就是半年寿限罢了,如今楚三公子已被打伤,或可一减云天轻压力,以云天轻的智慧手段,庶几能逃过此劫了。
负心已在齐都,稻种已洒世间,心中大事已了,唯恨大仇未报。但不如意者常八九,人生岂能求全。见那巨掌探来,身子一动不动。
林天弃亦是静立如桓,秦忘舒既然不避,他又怎能独自逃生。
那巨兽见二人纹丝不动,也是惊讶,道:“人族之中,倒也不乏义士,只可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巨掌如山,就将二人抓在掌中。
二人到此地步,生死只好置之度外了,忽觉四周一暗,也不知是到了何种界域,只能听到风声呼呼,又传来无数破空之声,想来是界力冲突不定。
二人幸好有这巨掌保护,倒也不受这界力牵扯,忽地面前一亮,已置身于一座山峰之中,那山峰并不算如何雄奇,最高处不逾千尺,林深水浅,幽静异常,令人顿生林泉之志。
再去寻那凶兽手掌,又怎能寻得到,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此番际遇,千年难逢。那凶兽怎地就放过了自己,这里又是何处所在?
林天弃道:“恩公,既到了此处,好歹也要弄个明白。”
秦忘舒道:“正是,此事若是不明,便是死,也是无法暝目了。”
林天弃皱眉道:“恩公,何必出此不吉之言,恩公春秋鼎盛,自是前程无量。”
秦忘舒叹了一口气,道:“今日若非道友,忘舒绝无幸理了。”
林天弃道:“他日若非恩公,天弃早就死于沟渠。”
二人不由得相视大笑,那林天弃的相貌虽和燕谷外相遇之时殊异,秦忘舒还是一眼瞧了出来,又见林天弃境界深厚,法宝离奇,心中更是欢喜。唯一想不到的,就是那林天弃竟是自己苦寻多年而不得杀父仇人,世事离奇,谁可测度。
林天弃从袖中取出一瓶来,道:“天弃自盗幽兄那里,得知恩公要用无垢池水。天弃便去伏阴山中寻来,哪知恰好寻到,可见恩公的确是福缘之士了。”
秦忘舒大喜过望,道:“我自入了伏阴山,种种事由缠身,竟是身不由已,也抽不出身来去寻这无垢池,不想被道友寻着。”
那无垢池水事关亲妹转世,得了此水,好似救妹子性命,当下接过玉瓶,连声谢过,心中感慨万千。
凶兽既将二人带到此处,得见一人,此人必然是世间高士了,因此二人怎敢肆意妄行,也不敢动用遁法,便步行上山,那山中本无道路,便是连兽迹也极难瞧见。种种奇异蹊跷之处,令人啧啧称奇。
二人不知道路,只好往最高峰走去,那山能有多高?片刻之后,就来到峰顶处,只见峰顶林木葱郁,环境更是清幽,而于林深处,现出草屋一角来,二人大喜,知道终是寻着了。
林天弃道:“也不知此山为何山,此处为何处,此人为何人,我等所问之事,更不知因何而起。”说罢连连摇头。
秦忘舒笑道:“好一个四何,那就将此山叫做四何山罢了。”
林天弃连称妙绝,二人再往前行,很快来到草屋近前,又怎敢入屋,唯在屋前恭身行礼,秦忘舒道:“凡界散修秦忘舒,林天弃,因缘际会,前来问计解惑,却着实扰了前辈清修,心中惶恐之极。”
他说出“凡界”二字,是因为已然猜出,这四何山并不在苍穹三域之中,至于此处究竟是怎样的所在,那就是无法测度了。
哪知连说了三声,也不见有人回应。秦忘舒是极有耐性的,林天弃亦是心境如铁,既道明了来意,那高士必然知晓,见与不见,也是身不由己了。
片刻之后,忽听有人道:“凡界散修,竟能寻到此处,可见机缘不浅,你二人可来屋后说话。”
秦忘舒微微一笑,抬步便行,转到屋后一瞧,只见屋后辟就田地数亩,不过是种了些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罢了,他在归元境中,得千花魔君,百草魔童每日讲谈,于世间仙草识得大半。若论此中学问,可谓当世高人了。
就见那田中立着一人,生得碧眼苍髯,只穿了件灰色短衣,着犊鼻裤,赤着双脚,正在那里荷锄而立。瞧这形状,不过是乡野间一老农罢了,怎有高士气像?
秦忘舒与林天弃急忙揖手行礼,那老农道:“罢了,等我锄罢这三亩杂草,再来与你等说话。”
说罢挥锄向前,将一株紫花绿果的仙草锄了去。
林天弃不识此草倒也罢了,秦忘舒却瞧出老农锄去的那株仙草名叫帝王果,实为珍稀之物,此果百年方能一熟,到那时紫花凋零,绿果转赤,再用这赤果入药,可炼成冲玄仙丹,可不是极难得之物?
老农见秦忘舒目光闪动,似有遗憾之色,不由奇道:“小道友亦识此果?”
秦忘舒道:“在下曾于伏阴山归元境中见过此果,听那境中性灵说,此草便在归元境中,也是难得一见。前辈锄去此果,以晚辈瞧来,自是万分可惜了。”
老农笑道:“他处虽是少见,我这里却是在所多有。”
秦忘舒早就瞧见这数亩田地之中,那帝王果竟生出一大片来,就与田中其他仙草争锋,将数种奇花欺压得奄奄一息,秦忘舒瞧了良久,忽地有所明悟。
老农道:“小道友此刻可知我锄草之意?”
秦忘舒道:“帝王果虽好,却着实霸道,此果若在,四周灵草不生,就好比那世间贪得无厌之辈,只知自己求活,又怎管他人生死。前辈只管锄去便是。”
老农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道:“不想小道友竟非俗客,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要事?”
秦忘舒肃容道:“为浩劫一事而来?”
老农轻轻一叹,道:“我只当世人蒙昧无识,浑浑噩噩,或当就此沉沦,哪知总算等到一位明慧之士。嘿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究竟谁是道,谁是魔,却也难说的很。”
秦忘舒与林天弃听罢此言,虽是八九不懂,却也是心跳如鼓,只因二人明白,他们将要知道的,必是这世间最大的机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