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暗叫糟糕,云天轻定是在一旁窥视良久,方才选这绝佳时机出手,自己在这附近虽是设了禁制,但自己所设禁制,皆是出自《五观正宗》,怎能拦得住云天轻。
眼瞧着寒光之中挟裹着一柄法剑,秦忘舒心中虽欲闪避,身子真玄运转不灵,却是御控不得,只能闭目待死了。
幸好精卫一声长鸣,小小身躯化成一团白光,向着空中寒光闪电般的迎了上去,那法剑被精卫一撞,就在空中转了几圈。
但云天轻御剑之术了待,法剑忽地又避开精卫,向秦忘舒横直斩来。精卫再想撞来,却是来不及了。
眼瞧着法剑斩到秦忘舒的胸口,秦忘舒的胸前忽地绽开一朵银花,向前托住了法剑,那法剑上寒芒一闪,将这朵银花绞得粉碎。不想银花虽是碎成七片了,但碎片各自绽开,又化为银花一朵,便是七朵银花同时拦在胸前。
这正是秦忘舒五年来苦修的符牌妙术,这块符牌上以两大神火印着数十道符文,就此形成一术,此法诀叫做银花三现,乃是防身护体的上乘绝学。
那银花初绽一朵,是为一现。就算被对方法器法器斩断了,银花碎而不散,再各自成形,且威能不失;是为二现,哪怕这七朵银花再次被打碎了,皆可再次成形,最多可化为四十九朵银花,是为三现。
银花三现威能不减,而对方的法宝上真玄已尽。以这妙术护体,只需对手境界相若,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云天轻知道秦忘舒真玄已复,嗤然一笑道:“偷书不还,好不要脸,又偷学人家的宗门妙术,无耻下流。”其声虽近在耳边,但其芳踪杳杳,也不知身在何处。
秦忘舒道:“不过一本书罢了,何必这般小气?你若想要,我这就还给,你何不现身来取?”将那《五观正宗》托在手上,转目四顾,空山寂寂,四下无人。而用灵识探去,探出云天轻约在一里开外,二人间恰恰隔着一座山峰。秦忘舒不免略感吃惊。
那法剑离身子越远,御控起来越是不易,一里的距离,对初级练气士来说并不算近了,可瞧刚才法剑纵横,如臂使指,云天轻的御剑之术倒也了得。
云天轻道:“你是想骗我过来,好出手杀了我吗?我又怎会上你的当。”
秦忘舒道:“这就难了,你不肯现身,我如何能将书卷还你?我若将这书卷掷于地上,就怕被这山风吹去,到时你又要怨我。”
云天轻道:“不如你走过来,等我能瞧见你的身影了,你再将书卷放下,也就是了。”
秦忘舒笑道:“一旦我能瞧见你的身影,你只需将销魂手一出,在下立时如痴如醉,就好似待宰的羔羊一般,这个当我可不上。”
云天轻亦笑道:“原来是你怕我的销魂手,你若不提,我竟是忘了。小哥哥只管放心,此术不习久矣,怎会还有半丝威能,更兼我人老珠黄,这只手枯干焦黄,哪里还能销魂蚀骨。”
秦忘舒啧啧连声,道:“且不谈天天姑娘仙术有成,青春永驻,便是以你的岁数算来,也正值妙龄,怎地就人老珠黄起来?你越是这般说,我越是怕了你。”
云天轻格格笑道:“你我皆是投鼠忌器,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一辈都要这般隔山相望不成?“
秦忘舒道:“若是一辈子都只能与天天姑娘隔山相望,那人生真是毫无趣味。“
云天轻听这话中略有挑逗之意,心中甚是恼怒,但不知为何,却又有一丝欢喜。二人自石者山一战,固然是翻成仇雠,誓不两立,可初遇秦忘舒时,秦忘舒救她于天火之中,其后又携手相扶,那却是真情实情,那情那景,宛在眼前。
云天轻叹道:“罢了,那书卷我也不知瞧过多少遍,我也不要了。只是书卷上有我许多胡言乱语,你,你还是莫要理会。免得误了你的清修。“
此言说毕,忽听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叹息,这叹息之声却非传音,乃是从口中发出。那声音近在咫尺,云天轻心中大恐,急忙转身,只见秦忘舒正立在她身后数十丈处,却是背朝着她,双手已掐诀完毕,却是隐而不发。
云天轻耸然动容,不想被秦忘舒欺近身后数十丈,自己竟是一无所知,若是刚才对方骤然出手,自己哪有命在?却不知秦忘舒怎地就放过了她。
云天轻神色变了几变,很快就镇定下来,吃吃笑道:“小哥哥,你既到了我身前,怎地不肯转身?“
秦忘舒道:“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秦忘舒此话绝非虚言,他这几日来,虽将六如真言念了数百遍,可其中的微言大意,却也难以悟得透彻。若说这世间一切都是虚幻,难不成国仇家恨亦不能报了?若是国仇家恨不报,此生存于世上,又有何意?
且自己经历种种,哪样又能以梦幻泡影,如露如电而视之?比如负心,盗幽,邹公,哪一个又是能轻易忘却的?
正因为这点心结难过,秦忘舒心中明白,自己当初受销魂手所惑的那丝阴影,仍是长存于心。刚才以盗家妙术欺近云天轻身后,却终究难以出手,既然是无法出手,又怎敢再面对云天轻。
云天轻叹道:“既然不敢,又何必来见我?“
秦忘舒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楚陈相争,你我还是置身事外的好,若是不然,下次见面,少不得要与你分个高低。“
云天轻奇道:“大陈本是大晋国仇,我助大楚伐陈,岂不是为你复仇,你怎地反来怨我。“
秦忘舒道:“唇亡唇寒,大陈若亡,大晋又将置身何地?“
云天轻冷笑道:“天下大势,人力岂能逆转,强楚必霸苍南,已是绝无疑问,若苍南皆为楚境,自然是民无兵戈之苦,士无征争之劳,以小痛而换大治,又有何不可?“
秦忘舒一时语塞,竟辩他不过,只因他心中仍有家国之念,视大晋为故土,自然不忍瞧见大晋国亡,因而便视楚国为大敌。但他心中隐隐觉得,若天下一统,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真的如云天轻所言,民无兵戈之苦,士无征争之劳。
但家国亲朋,哪里是说放下便放下的,看来要想初悟这六如真言,还需来日了。想起这里,秦忘舒也不说话,双足一起,便纵在空中,刹那间已不见身影了。
云天轻见秦忘舒去了,心中压力大减,不免舒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秦忘舒双手所掐法诀,乃是五观三诀之一“苍南乱“。
此诀修到极致,实有搬山填海之功,翻手如山,覆掌如雷。诛杀修士视若等闲。正因这法诀威能强大,故而修习起来千难万难,实有“苍南不乱心先乱,覆掌如山身先断“之说。
那是说此诀修习之时,那法诀繁复之极,每修一符,便是心境大乱,只想着弃术不修。等到真正施展时,更是凶险之极,那翻掌祭起的山岳难以御控,说不定就先将自身压断了。
云天轻虽曾是五观嫡系弟子,对五观三诀轻易也不敢修行,倒是秦忘舒不知者不惧,凭着绝大毅力,将这苍南乱修成。云天轻见秦忘舒修成此诀,便知自己绝非对手了。
而自己最擅长的销魂手,秦忘舒更是早有防备,若再想惑乱其心,那是想也别想了。
只是心中虽是舒了一口气,可见着秦忘舒真的远去了,云天轻反而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自己因一心要修这销魂手,被宗门长老所忌,最后竟被逐出宗门。当初是一呼百应,人人爱戴的仙宗娇女,如今却是孤苦无依,只是凭着自身的才干智慧,才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罢了。奈何心中纵有千般苦,谁肯怜来谁肯听。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曾以真心待她的,却落了个隔山相望,彼此无言的境地。二人之间是情是怨,竟是夹缠不清。
云天轻怅然片刻,忽听山前马蹄声响,一人策马上了山岭,离云天轻还有一箭之地时,就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远远一揖。
云天轻点了点头,道:“既来见我,怎地不来身边说话?“
那人笑道:“凡俗之夫,腌臜不堪,又怎敢轻亵了仙子。“却见此人用黑巾蒙了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云天轻心中冷笑,知道天下男子皆视自己的蛇蝎一般,又怎敢近身,便道:“此来有何话说?”
那人道:“好教仙子欢喜,马明轸被我说动,他日若是楚军伐陈,马将军必会连败三阵,以引我楚军入境。”
云天轻道:“他便是不允,也由不得他了,他家中的万两白银一旦翻检出来,就是个死罪。此事只怕也算不得是你的功劳。”
那人嘿嘿笑道:“此事首功,自是仙子,在下略效微劳罢了,不过近日听说南陈既将回归,马明轸担心此人回归,就会替换了他的职务,你我苦心谋划,便是一场泡影了。”
云天轻目中已现杀机,道:“南陈何在?”
那人道:“正赴陈都宛丘城。”
云天轻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马明轸只管依计而行,三日之后,必有南陈死讯传来。”
那人大喜道:“若是仙子出手,南陈便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是必死无疑了。”忽有一阵山风吹来,将他蒙面的黑巾吹落,瞧其面目,正是郑通郑元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