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做此决断,其实倒也不出诸修所料。
魔域三老既然出面,总要得了个结果去,若是浩浩荡荡而来,灰泪泪而去,岂不是成了笑话一桩。
十圣是凡界柱石,一旦被诛,必然是凡界崩塌,浩劫难平,尤其儒圣是世尊亲选,若儒圣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就会惹来世尊亲自出手,到时如何收场?
而许负心身为龙族,显然也不便擅行诛杀,就算许负心与龙族有所不睦,但一旦许负心被杀,龙族又岂能坐视?
选来选去,唯有秦忘舒于仙界全无背景,于凡界亦少根基,就算有个人王的名份,却也尚未坐实。不选秦忘舒动手,却去选谁。
就见少年一指秦忘舒,断喝道:“秦忘舒,仙魔之间积怨千万年,个中是非不过是一团乱麻,如何能扯得清?我观在场诸修,唯你境界最高,勉强算我对手,不如你我一战,既定生死,也算决出个是否曲直。”
秦忘舒慨然道:“好,晚辈不才,便来领教前辈道术。”
哪知他话音未落,儒圣飘然而出,喝道:“秦忘舒,你是何人,也敢代我凡界仙修界出战,这凡界修士千万,哪里就能轮到你头上去,速速退下了。”
那儒圣虽是声色倶厉,但诸修皆知其一片良苦用心,若秦忘舒独斗少年,那是绝无可能生还,到头来定是一个死字,以儒圣慈悲之心,又岂能坐视。
但儒圣就算挺身而出,也不过是换个人死罢了,秦忘舒心思电转,只盼想出只言片语,能压倒儒圣,奈何却因心情激荡难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措辞。
正在这时,神农开口道:“夫子,平日我虽敬你三分,但若论凡修资历,你去远远不及我了,当年我尝百草之时,却不知夫子又在何处?”
儒圣不意神农亦要出头,心中感慨之余,也着实有些慌忙,自己与少年一战,虽然也是凶多吉少,但毕竟自家与世尊有些机缘,那少年瞧着世尊面上,说不定便会手下留情,但神农虽在凡界享有大名,却与世尊无缘。
儒圣道:“神农皇,我辈修士,但以修为论高低,岂以资历论短长?若论资历,谁高过了这海底泥沙,却不见你敬那泥沙三分?你资历虽高过我,若论境界修为,我却不服。”
神农恼道:“好个夫子,竟将我比成海底的泥沙。”
秦忘舒听到这里,忽地“扑嗤”一笑,二圣不由转过头来,喝道:“你怎地还不退下。”
秦忘舒此刻心中,其实感动之极,二圣为了保全自己,毅然挺身而出,这份情谊,那是终身也难报了。但二圣为了强行出头,不惜贬损对方,却也让秦忘舒听来心惊。
想那少年也是因知天命之人,只因一时意气,才闹出这天大的事来,若是神农儒圣因此失和,也不知会种下怎样的因果。
虽遭二圣斥责,秦忘舒却觉得心中一暖,但为二圣性命计,却也只好将心一横,道:“夫子那句话却也说得好,我辈修士,只以修为来论高低,二圣成名虽久,忘舒虽是不才,却也勉强能胜过二圣半筹,今日之战,非我莫属。”
神农怒道:“好个秦忘舒,你侥幸修成小重天境界,根基尚不稳固,竟敢小瞧我与儒圣了,来来来,你我先定个输赢再说。”
秦忘舒心中暗道:“今日若想强行出头,也只好将二圣得罪了。”
于是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忘舒便得罪了。”
神农本是气话,只盼秦忘舒经此一斥,就此胆怯身退也就罢了,哪知秦忘舒竟真个儿要与自己动手,那神农本是烈火之性,哪里忍耐得了,手中法杖一横,就向秦忘舒当头击下。
秦忘舒心中明白,此番与神农动手,虽是迫不得已,但却是非胜不可,一旦失手,便等于拱手将神农推上断头台。自己不过是凡修散修一名,孑然一生,了无牵挂,且自云天轻去后,世间万事,皆瞧得淡了。
只是神农皇成名已久,修为极高,若非是想留在凡界御劫,这才强压境界,或许数百年前就已飞升仙界了。因此那神农的境界虽只是大罗金仙而已,但其修为,却着实深不可测。
见法杖击来,秦忘舒忙将玉尺来迎,两件法宝虽隔了数百丈,彼此却大放神光,其间有符文隐没不定。别瞧二人只是一招半式,其间却不知斗了多少道术。
世人只当那神农尝百草而立大功,又因资历极老而搏得大名,就算长生有份,但若起杀伐手段来,总不如禹皇黄帝等这些后来者。
只因那禹皇当年总领凡界修士,斗败许多妖魔,黄帝亦曾与蚩尤百场厮杀,于血战之中,修成无上大道。因此神农虽是名望甚高,却也只是个虚名罢了。而如颛顼帝喾等,也同样是百战帝君,唯有神农实不曾听说有过怎样的斗法事迹。
哪知今日与秦忘舒斗法,方现出神农真正的手段来,诸修瞧那场中符文,竟有大半不识者,便是儒圣,也只是瞧出个八九罢了,儒圣不由得暗暗称奇,忖道:“我与神农相交数百年,不想今日方知他真正的手段,知人之难,莫过于此了。”
却不知那神农与苍穹同诞,因识百草而知天地之道,所修之术独成一派,与他人绝不相同。而之所以世人不知神农道术高妙,实因与他同辈者廖廖无几。
儒圣细瞧神农道术,实有一股荒蛮古意,与当今凡界流传的道术似是而非,但却无疑是同出一源,这是确定无疑之事。儒圣心中一震,暗忖道:“莫非我苍穹道术,大半出自神农。”
便在这时,那白眉修士道:“不想先前竟小瞧了凡界十圣,我瞧这神农道术,术承五界,道启苍穹,原来神农才是凡界道术之祖。”
儒圣听到这里,心中暗暗点头,白眉修士这话,正与自己不谋而合。想来五界崩塌之后,道术沦失无数,幸有神农及时诞生,这才承上启下,“术承五界”四字,非神农尔何。
而神农诞生之时,那天下修士又有多少。又是那神农默默耕耘,不立宗派,只传弟子,这才将仙修之术传遍天下。“道启苍穹”四字,则是的评了。
等到儒圣等诞生之时,那仙修之术已然蔚为大观,世人只道原本如此,却不知若无神农,那五界道术早就失传了。
儒圣心中惭愧不已,刚才自己的修为资历论虽是为了强行出头,刻意为之,但着实有些过分了。
但神农虽是道术无穷,秦忘舒却总有相应手段应对,场中诸修瞧来,也是暗暗生奇,那秦忘舒崛起太快,人人只当他是侥天之幸,其实只是运气极佳罢了,哪知今日与神农一战,方知那秦忘舒的玄承,竟是这般深厚。
以神农术承五界,道启苍穹之能,与秦忘舒也只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神农与秦忘舒此番斗法,瞧来只是杖来尺往,就算场中符文万道,却因双方遥遥而立,法宝不交,因此远远谈不上激烈,更加说不上壮观瑰丽了。
但如儒圣这样的大能之修,却瞧出这场斗法的好处了,此战好比是高手弈棋,瞧来古井不波,平淡无奇,但双方只要稍有疏忽,战句立时就会风起云涌,生死立决。
且二人斗法,也是存了忌惮之心,毕竟魔域三老就在身侧,若是玄机用尽,让那三老有个防备,到时无论是与少年动手,必然被动之极了。
因此这场斗法,无论如何,也只能是场闷战罢了。
秦忘舒越斗越是心惊,知道神农之术深不可测,自己便与他斗个百日,只怕也难有结果,那神农同样也是又惊又喜,原以为秦忘舒晋境过速,必然根基不稳,哪知自己施尽手段,那秦忘舒仍是游刃有余。
神农心中不耐,便道:“忘舒,你虽是后起之秀,毕竟不如我老道,这一战就让给我吧。”这是知道难以在法术上压倒秦忘舒,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哪知秦忘舒并不答话,唯将手中赤凰刀压来,但此刀虽好,神农一柄法杖却可敌过千万法宝,此为天人合一之法,便是千修万修,神农只凭手中法杖,就尽可挡得住了。
因此那赤凰刀逼来,却也是同样卷入符山文海之中,只落了个默默无闻。
秦忘舒似乎并不甘心,猛然间手抹法诀一道,便见赤凰刀生出数道凤火,刹那间化去许多符文,竟逼到神农身侧去,神农笑道:“这等小术,岂能近我。”
法杖稍稍一动,亦化百道火焰,与那凤火搅成一团,以凤火之强,本是诸术难敌,但法杖中所施火焰,却似乎与凤火同源,这是神农的无双玄承,却也无几人能比得过的。
但就在两股火焰斗法之时,神农忽觉心中一动,原来秦忘借火传意,将其心思一字字传来神农心中去了。
在魔域三老在场的情况下,秦忘舒也唯有借用此术,方能传意达情。
神农细辩火中之意,原来秦忘舒说的是:“此战虽无必胜之术,却有不死之能。唯盼前辈成全。”
神农辩明其意,不由犹豫起来,就在这时,那凤火猛然爆涨,将神农须眉烧去数根,只听许负心一字字道:“神农皇,你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