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就曾经说过，哥你就是嘴硬，其实心里特惦记周姨。原本这个结论他可以下得有理有据，可迫于严言的淫威而不敢深说。小孩都能看明白的事儿，严言却打死不肯承认，心里拧巴着，他对周敏容的感情，有时候就像个拼命想吃糖的孩子，最后得不到，就噘着嘴故意表现出一种浮夸地厌恶甜食的样子。
车开回山庄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他执意让萧薇在这儿修养两天，承诺两天后就来接她。这一次萧薇没有再拒绝，她现在有些害怕了，害怕出去面对那么多的事，就想把自己藏起来好好待一阵子。
安顿好萧薇，严言就连夜往回赶，按照这个距离，到家起码得凌晨。山庄里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可他担心周敏容的身体，片刻也不敢停留。路上他甚至还想，如果今天生病的是自己，周敏容大概连一场酒局都不愿意耽搁吧。
他没白折腾一趟，周敏容是真的病了，确切说是累的。严重的高血压，还有早就患上的糖尿病，一下子就把这个铁人放倒了。严炳航不在家，他彻夜不归早就是常事了，周敏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这个家又散不了。
周敏容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严言就躺在她床边，睡得很安静。他们母子俩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同床过了，她有时候也觉得亏欠儿子，但家庭已经这样了，她总不能工作上再失败吧。她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儿子，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居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人，跟第一次见面时的严炳航很响，但眼睛睛还是像自己多点，比严炳航更精神。
她缓缓地起身，刚要下床严言就醒了，他站起来扶周敏容。
“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敏容问。
“快一点了吧，不记得了。”
周敏容从洗手间出来，活动了一下肩胛骨，声音有气无力的，“又是那姑娘的事儿吧？你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不多问，我昨天血压飙到200的时候，就想着万一有一天我就一下子倒下了，你身边还有几个亲人。后来我就想通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管了，谁没年轻过啊，都知道怎么回事。你看我和你爸爸，门当户对走到一起过了这么些年，算爱人吗？我觉得不算。算亲人吗？或许吧。所以你的事情，我也不想插手了，随你去吧。当妈的，不管怎么说都希望你好，都希望有一天我不在了能有个人关心你照顾你。我这个妈可能做得不合格，当初就想着努力赚钱给你多留点，没想到我儿子这么能干，靠自己也不缺钱。米珊珊是个好姑娘，你总觉得我把她塞给你就是冲着她爸的位置，可你说那一两个破项目真能比得上你的幸福吗？我和你爸是觉得，那个姑娘从小家境殷实所以更单纯一些，受过良好的教育，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现在，像你们这个岁数，这样的姑娘不多见了。那个萧薇是漂亮，一双眼睛跟会勾人似的，你们小伙子见了都会喜欢，可家庭太复杂人也太精明，你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不累吗？”
叹了口气，周敏容继续道：“咱们家这么些能有今天，其实挺不容易的，我们这辈子不容易了，就是希望你们这辈子活得容易点。所以，你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家里有什么负担咱们都负担得起，可你要想清楚的是，这个人的阅历和三观，能不能和你契合，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天严言没有去公司，送杰森去上学后就一直在家陪着周敏容打吊瓶，几次把萧薇的手机号翻出来，想想还是没拨出去。
米珊珊下班来看周敏容的时候，又是水果又是燕窝的，还亲手烤了无糖的面点。周敏容留她在家里吃完饭，严言也没反对，餐桌上两人有说有笑的，气氛难得的好。严炳航坐在主位上，怎么看米珊珊怎么喜欢，他可是完全没夹带经济利益，就是单纯的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一般家长都看得上，好像天生就应该是给严家做儿媳的。
或许是和周敏容缓和了关系的缘故，严言对米珊珊也没那么大成见了，晚饭后周敏容让他送米珊珊，他也就没再推辞。
严言亲自开车，米珊珊坐在副驾驶上始终安安静静的，外面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
“回国后还习惯吗？”严言问她。
米珊珊点头，“我每年都回来，所以应该比你适应得快吧。对了，前天要的报表我都整理好了，部门经理签完字就差你签字了，我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知道了。”
“严言哥，”米珊珊若有所思地转过半个身子，“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在北飒？其实你别怪周姨，她挺关心你的，她身体那么不好都不敢告诉你，就怕你担心。你记不记得上次我托你给她拿的蛋黄酥，都是无糖的，就是特意给她做的。我妈那人也是，一直喜欢你，就希望咱俩好，但这种事儿怎么能勉强呢？”
“那你呢？”
“什么？”米珊珊一愣。
“你妈喜欢我，那你呢？”
被严言一问，米珊珊脸唰就红起来，声音顿时小了一些，“我…我小时候就特崇拜你，愿意跟着你，所以一有机会只要有你的饭局，我就嚷着让我爸带我去。可是咱们现在都长大了，今天你没来，萧薇姐也没来，我就琢磨这事儿来着。严言哥，你别为难，我明天就不去北飒了，我就跟她们说是我自己不适应。你放心，以后我还拿你当哥。”
严言沉默了一会儿，晚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观察米珊珊，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为人处世，好像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如果不是不想被周敏容命令，如果他和米珊珊只是偶然重逢，或许两个人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至于萧薇，周敏容说得对，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经济的问题，可能是整个成长起来的三十几年。
昨天在派出所门外，萧薇说的那些话，他久久不能忘怀。他心疼她，却真的能够让她敞开心扉吗？恐怕有点难吧？
深吸了一口气，他把车停在米珊珊家楼下，转过头对米珊珊说：“那好，我接受你的辞职。你说得对，咱们都长大了，我可能也和你印象里的大哥哥不一样了，未必多可爱，反而可能很讨人厌。咱们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吧，也许，说不定咱们能合适呢？”
米珊珊有些吃惊，这段突如其来的表白足以让她心跳超速，她看了眼窗外，眼睛上闪烁着光芒。过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对严言点头，笑着说：“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