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穷苦人最大的安慰恐怕就是，一家人能够健健康康、整整齐齐地待在一起了。所以，即使坚硬如萧薇，当得知萧朵朵的情况并没有预想的乐观时，终于还是被轻而易举地击倒了。她颤抖着双肩，团在墙角哭了整整半个小时，严言就站在她身边，斜靠着楼梯扶手，手里夹着半只南京。
迈克和丹尼尔去找主治医生询问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了，偌大个楼梯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严言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太不善于信口开河式的安慰人了，所以宁可静静地陪着她。不过萧薇的泪腺实在令他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女孩子原来这样能哭，他眼见着萧薇的泪水顺着胳膊滴到地砖上，竟然形成了小片水渍。哭起来惊天动地的不少见，这种不声不响泪如雨下的倒是头回看见。严言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孩子整日里嚷着要补水了，这么多眼泪得多少水能补回来呀？
见萧薇逐渐平息下来，严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带你去看看你妹妹。”
萧薇抬起头，两只眼睛跟核桃似的，乖顺地点点头。刚要起身，发现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严言。严言见惯了平日里要强的萧薇，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他弯下腰，拉起萧薇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这才发现萧薇的体重居然这样轻，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揉碎似的。
两个人坐电梯来到十二楼，周围阴冷阴冷的，比起楼下的病房，ICU显得更加没有人气儿。往来的医护人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跟机器人似的。
萧薇侧着脑袋躲躲藏藏的，生怕谁对她红肿的双眸流露出丝毫好奇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发现压根没人注意她，索性开始大摇大摆地东张西望起来。严言跟在她身后，被她这幅样子逗得够呛，心说这姑娘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值班的护士长得挺漂亮的，看见萧薇显得不太耐烦，反而是严言走过来她才有了笑模样。萧薇心里这个气啊，怎么到哪儿都有花痴呢，要是这里配个男医生，自己这张脸才应该受到厚待才是。ICU规定，每次探视只能进去一个人，严言点点头很自觉地退后一步，这个举动着实伤害了美女护士，那副遗憾的眼神就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以至于塞给萧薇防护服的动作都像带着怨气的。
萧薇扭过头狠狠瞪了严言一眼，严言还委屈呢，关他什么事儿啊。
萧薇一进去，严言就把电话打给迈克：“你们完事儿了没有？我在十二楼，电梯口等你们。”
迈克和丹尼尔从电梯走出来，就吸引了好几位医生护士的注意，迈克忙着一脸贱兮兮地对旁边的护士飞眼，被严言踢了屁股才回过神来。
“干嘛，你在损害我的形象！”他不满地揉着屁股。
严言懒得理他，问丹尼尔：“情况怎么样，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
丹尼尔耸耸肩，“是的，也不是，but……迈克，你跟他解释。”
严言刚要反驳他，心说瞧不起谁呢，爷可是留学多年回来的，还用得着翻译吗？迈克就开口抢在了前头，“丹尼尔对国内的医疗环境不太了解，我就简单地跟你总结一下吧。萧女士的手术的确很成功，但这个成功是单纯针对于手术而言的，并不代表她体内的癌细胞都被消除了。这次手术，只是把她的肺部切除了三分之二，这虽然已经把她肺部的癌细胞全部切除了，但是也会大大地削弱她自身的免疫力。另外，现在在她的肾脏上也发现了少量的癌细胞，同时她的肠道出现了感染，整体情况并不乐观。”
“那放化疗呢，得了癌症不都要化疗吗？”
迈克点点头，同时也指了指丹尼尔，“这就是刚刚丹尼尔所说的，目前国内的治疗方案主要就是放化疗，可事实上化疗并不能完全杀死癌细胞，同时还会让她的免疫力进一步降低。国内的医疗水平有限，治 疗也仅仅能到这个程度，另外这里的医生也不认可丹尼尔建议的药物，他们不允许使用外来药。”
“家属买回来自己吃不可以吗？”
丹尼尔回答说：“口服类的倒是没有太大问题，虽然国内没有销售此类药物，大批量运回来会涉嫌走私，可是少量带回来应该还没有问题。可是注射类的就没有办法了，而且我们的治疗理念也不相同，没办法达成一致。”
严言点点头，的确国内的一些医疗理念和国外还是有区别的，何况还是在J市这种三线城市。看来，他晚上还得去和陈岚谈谈。提到陈岚他就头疼，好端端地非把米珊珊安插进北飒，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这个妈，似乎已经习惯了替身边的人做决定，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真实意愿。
看了看表，萧薇进去差不多快二十分钟了，应该也快出来了。严言叮嘱迈克不要多说话，那些问题他会尽量解决，告诉萧薇只会令她着急上火罢了。
他们三个人刚走到ICU门口，就发现萧薇一个人靠在墙上发呆，严言走过去，“这么快？”
萧薇苦笑着点点头，她没有告诉严言，自己仅仅进去了不到五分钟，就被医生以避免患者情绪过激为由请出来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萌会这么恨她。
当萧萌质问她，为什么要替她决定切除子宫的时候，那副样子就好像要吃掉她一样。之前自己认为无可置疑的选择方案，在萧萌的眼神下，竟然虚弱到她不敢说出。
平复了几秒，她试着解释：“如果保留子宫，你的危险性会升高百分之十五，这百分之十五对于你是要命的你知道吗？子宫没了不要紧，女人又不是天生就必须要靠子宫来证明价值的，你养好身体，我会找人帮你介绍一份工作。”
萧萌听完竟一把扯去了氧气管，吓得萧薇立马站起身来，她气息微弱却掷地有声，“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每个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我只是想做一个完整的女人，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健康的孩子，不想做只知道赚钱的机器。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你怎么知道，生命和女人的完整性，哪一个对我来说更能令我快乐和幸福？萧薇，你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你坚持要用副院长为咱妈做手术，可能她就不需要等这么久，病情也不会恶化。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需要替所有人着想？从小到大，你总是要自作主张地站出来，一副你要牺牲的样子，因为你辍学所以我不得不感激你一辈子亏欠你一辈子，我宁愿当初那个选择牺牲的是我。你以为你帮了所有人，但其实我们不需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