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断山脉之所以被众人认为是路以酩最有可能的出逃之地，在于其险峻与易于隐藏踪迹。连断山脉位于鸿州的西北方向，范围十分之广，若要出逃，那处确实是个好地方。几人行路飞快，当夜便到了连断山脉，寻了一处地方暂做休息之处。而夜晚多怕野兽虫蛇，便几人轮番守夜。安排守夜之时陈茗语主动与林虔溪一组，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而林虔溪与陈茗语守夜之时，夜已深了，两人坐在一处，晚上月光十分明亮，照得这一处颇为亮堂。
许是百无聊赖，陈茗语向林虔溪搭话道：“你为什么想要神鬼追杀令？”
林虔溪啊了一声，茫然看她。
陈茗语被她逗笑，道：“神鬼追杀令说得好听，好像有许多财宝权势都触手可及，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哎！我倒是好奇路以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惹出这样大的事情。实在叫人好奇。”
林虔溪道：“啊……我也好奇，二小姐你什么都不缺，怎么也会来杀那路以酩？”心里却想起，初次见面之时，陈茗语说她是戟念城陈家的二小姐，那恐怕有其家族的原因了。
果然，只听陈茗语道：“你忘了，我的陈，可是戟念城的陈，这一番热闹哪里能来不看？”又笑道，“场面话是这样说，我不来又有谁能逼我？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
忽然低低叫了一声，饶有兴味道：“那路以酩做这一番事，是不是也是为了好玩？嗯！若是如此，我倒有几分看得起他了。”
好玩？居然会觉得好玩么？林虔溪心中无语，但看陈茗语肆意笑着的模样，又忽然觉得，能觉得这些事好玩也是很好的。至少这样的人，应该能够什么都不必忧心吧。实在叫人羡慕。
但说起来，路以酩似乎有受虐倾向，特地惹上戟念让人来追杀他……说不定也是一番癖好？
想到这儿林虔溪心中一阵恶寒，连忙甩甩脑袋。
“嗯？”陈茗语见她摇头，侧着脑袋问道，“你觉得不是？”或许是甚少见到林虔溪反驳她，由此升起了些许兴趣。
林虔溪回神，看向陈茗语，正要说话却被她颈项上一条红玉项链牵住眼球。
两人坐在山坡山，林虔溪一腿伸直一腿向上屈起，右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陈茗语则是抱膝而坐，身体略微前倾，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林虔溪。
那条项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从脖子里面溜出来的。它在月色下闪烁着艳丽的光芒，熠熠生辉。
林虔溪盯着那块拇指大小的红玉，只觉得里面有一只猫眼一般，自己盯着它的同时也被它紧紧看住。
林虔溪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不甚留神道：“不是吧，一般人哪能把杀人当游戏呢？”
陈茗语哈哈一笑，露出“你还是年轻”的前辈表情：“这你就不懂啦。小溪你初出茅庐，自然不知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多的是杀人如麻的人。”
说着拿眼看向其他三人歇息之处，撞撞林虔溪的肩膀示意道：“你看那崔喜，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
虽然是不经意的一撞，却让林虔溪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身躯一震，眼睛下意识就往四周瞟去以掩饰不自在。
“你怎么了？”陈茗语今晚心情似乎比较好，也不介意有人在她说话的时候走神，“在看什么？还是被我的话吓到了。”
林虔溪暗自深吸一口气，调节气息，心里却暗自为那红玉散发出的惑力惊讶。但不知为何，这红玉给她一种熟悉之感——不是曾经见过，而是从哪里听说过某种玄乎的描述，这一下子就可以和红玉对上号。
不过这陈家二小姐对林虔溪的定位也让林虔溪暗自好笑。
“哪有吓到，作为江湖豪侠，手上有许多人命，也属于正常。”林虔溪摇摇头，“至于那嗜杀之人，应当不是什么正派吧？”
陈茗语闻言挑眉：“你觉得路以酩是正派之人？”
警觉之心顿起，林虔溪忙道：“小人怎敢如此断言……”
“不用这么称呼自己，听着心烦。”陈茗语蹙眉，手一挥。
林虔溪暗自做着“关于陈茗语有哪些不能惹”的笔记，一边一脸和气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不敢断言说，路以酩正邪，只是他既然敢惹上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戟念，惹得这许多人追杀，那如果不是与戟念首座有血海深仇，那就是为了名声。可他一来不是杀手，不需要与杀手组织争名，二来不是亡命之徒，怎么会轻易与戟念对上？”
“所以你是说？”
“我的结论是，”林虔溪望着天上那轮明月，一字一顿道，“他非正非邪，但一定不是嗜杀之人。如果是，那他会低调地隐藏在暗处，避开一切有底蕴的大组织，对无辜的人拿起屠刀。”
陈茗语把林虔溪的话想了一遍，勉强点头算认同。
“算了，管他哪种人，到时候把他拿下就好。”陈茗语伸了一懒腰，舒缓舒缓，又忍不住叹口气，“时间过得真慢，现在才卯时三刻，得多久才天亮啊。”
林虔溪也叹口气。一路奔波，又轮回守夜，比起以前在家里的日子确实艰难了不少。
“快了吧。”林虔溪想起最开始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拿神鬼追杀令。
是为了他吧。
月亮西移，一丝寒气从林虔溪的脖颈处溜进去，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连忙收起耍帅的姿势，像陈茗语一样把腿蜷起来抱猪。
为什么拿神鬼追杀令这个问题，陈茗语应该是抛脑后了。但这对林虔溪来说，一直在那里，一直有个肯定的答案。
只要他能回来，只要小青能从戟念那里出来、重获自由，她林虔溪可以做任何事。
不过，十年了，重新相见他们还能互相认出彼此吗？还是……曾经的自己吗？
天色终于渐渐明亮起来，从晨光熹微，到太阳的金光从远处地平线播撒过来。
应该，会认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