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腾醒来,发现自己正合衣躺在床上,他觉得浑身无力,强忍着起身,四下望去,都不见柳荷儿。
桌上还摆着酒菜,看来自己是喝多了,可他明明只喝了一杯…忽然,宋家腾意识到了什么,他摸向床下,发现装手枪的匣子已经空了,里面放了一封信。
“嫁夫随夫,我替你去!”
“柳荷儿!”宋家腾急呼,他已经顾不得胀痛的太阳穴,直奔警察厅。
已近天亮,路上还没有行人,他一路狂奔,嘴上不停念叨着“不要,荷儿不要…”
警察厅院子里人头攒动,宋家腾喘着粗气,他知道他来晚了。柳荷儿凶多吉少,她怎么这么傻,去警察厅劫狱,和送死无异。他死不足惜,可怎么能害得荷儿做傻事?都怪他!
宋家腾走向警察厅,他要去问个究竟,如果柳荷儿真被捕了,他就去自首,说明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他,竟是陈国富,他示意宋家腾别出声。
他随陈国富来走了两条街,正欲开口,陈国富就一拳头砸下来,紧接又是一拳,又是一拳…
宋家腾始终没有躲,他也开始憎恨自己,明明是自己多年来走不出来的心结,却害了全心全意对他的柳荷儿。
终于,陈国富打累了,他颓然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哆哆嗦嗦地抽出一根,发现已经因为刚刚的撕打断成半截,于是又抽出两根,一根扔给同样栽倒在地的宋家腾,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猛吸一口,陈国富再度气急败坏,他将那包烟摔在地上,抬头问宋家腾:“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小桃北究竟有啥好,你为啥非要…你知不知道,为了救柳荷儿,我姑父开枪杀了个日本兵?在警察局公然把人放走,这些罪名加在一起,他要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宋家腾哑然,他也未曾想到,自己一意孤行竟要让妻子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他擦干泪水,起身要走,被陈国富一把拉下。他奋力挣扎着,“我去警察局,把整件事儿揽过来,是我劫狱,跟其他人没关系……”
陈国富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他此刻已经红了双眼,“晚了,来不及了你知道吗?是我姑姑让我来的,她就是怕你做傻事,现在去做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钱塞给宋家腾,“拿着这些钱,带表妹远走高飞,能逃多远逃多远。实在不行,就去四风寨找邢东子,柳荷儿已经在码头等着了,你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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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警察厅的人带走陈澜,上级亲自审问柳之渤,表示只要他交出柳荷儿,念在他为党国效力多年的份上,一定会给他们夫妇留一条生路。
柳之渤冷笑,“我柳某为党国效力三十年有余,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异党?”
上级叹气,“我在上面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可是据我们掌握,你的小舅子陈柏延现在已经离开我党,加入了异党。你可以把他引回哈尔滨,用他换你女儿平安,换你加官进爵戴罪立功。”
见柳之渤一言不发,上级冷下脸来,“你我共事多年,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不识好歹!南京政府已经全面下令产除异党,凡是包庇纵容者格杀勿论。你可要想明白,自己个儿究竟该走哪条路。”
说着,他将一瓶红棕色的液体放在桌上,柳之渤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党国的目的是陈柏延,柳荷儿劫狱只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柳之渤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这就是他效忠了一辈子的政府啊!他缓缓拿起那瓶药水,揣进口袋,摇摇晃晃地走回家。
当天晚上,吃完最后一顿饭,柳之渤遣走佣人,与陈澜相拥坐在沙发上。这些年他忙于公务,能陪伴妻女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这次终于可以留在陈澜身边不走了。他回忆往昔峥嵘,无愧于这一身军装,时至今日也没什么遗憾了。
“也不知道,将来荷儿会给咱们生个外孙还是外孙女。”
陈澜笑了,“生个外孙女好,和咱们家荷儿一样漂亮聪明。”
柳之渤揉了揉陈澜的脑袋,“也和你一样,重情重义!”
次日清晨,柳之渤夫妇的尸体被从家中抬出,他们走得很安详,脸上没有痛苦。陈国富将他们葬进了陈家祖坟,这也是他们陈家第一个进祖坟的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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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九一八事变全面爆发,关东军开始了对东北的侵占与掠夺。
宋家腾回到哈尔滨,陈国富将武新月和女儿送上火车,让她去与已经身在南京的柳荷儿和郑珠儿汇合。武新月与丈夫依依惜别,两人相约抗战结束后再重聚。
东北三省沦陷,宋家腾、陈国富与郑成军三人,为东北军捐献了大批物资,共同支援了“江桥抗战”。
邢东子也带领土匪弟兄们,组成了抗日小分队,并获得了收编,成为了正规军。他带领着手下官兵支援哈尔滨,兄弟三人再度重逢。他们军商联合抗日,谱写出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抗日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