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雨绝望的瞪视着黑暗天花板的某处,虽然不知道那个监视着自己的夜视摄像头在哪里,可是此时想必在对方的眼中,自己就好像小丑一样有趣吧。明明维持生命的饮水已经断掉,明明水箱蓄水的声音没有响起,自己却哼着走调的愚蠢的歌儿,丝毫没有察觉,还以为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沐清雨绝望的倒在床垫上,连捏响方便面都懒得抬动手指。不知道睡睡醒醒了几次,水箱蓄水的声音,终于如天籁一般响起。她倏然惊起,举着杯子爬到马桶旁边,连喝了四五杯水,情绪才略略平复。
她并不觉得口渴,她只觉得恐惧。而无论是水箱,还是床垫,还是手中的杯子,都丝毫不理会她的感受。
对方的意图非常明确,不会再允许她唱歌了,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嘶——呼,嘶——呼,吸气长,呼气短,吸气腹部膨胀,呼气腹部凹陷。
沐清雨试图将呼吸的节奏调整为吸气短,呼气长,或吸气腹部凹陷,呼气腹部凸起。她意外的发现,这些改变看似同原有的习惯完全相反,但事实上却可以毫不费力的完成。如今,她正像个哮喘病人一样,弯身蜷缩在床垫上,夸张的呼吸着,但又仿佛自然到,自她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这样呼吸一般。
精神力的火花正在逐渐的熄灭,沐清雨沉溺在自己的小小发现中,脑海中甚至开始构思关于这个发现的学术论文。自己这样动也不动,那些监视着自己的人,一定开始觉得无聊了吧?他们不会知道的是,自己的头脑正在全速的运转着呢,自己怎么这么傻,注意力不放在外界信号的话,不就没关系了吗?
眼睛和耳朵的痛苦慢慢褪去,手背的刺痛也渐渐变得感觉不到,沐清雨瞪着空茫的双眼,嘴角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何老大,她已经撑不住了。”一直戴着耳机盯着监视屏的男人,这样在电话里报告。
“2017年诺贝尔奖得主为华人沐清雨,她在冥想中,破解了生命的秘密,将生物与非生物的界限完全打破!她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的神明!特授予其诺贝尔医学及生理学奖!”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美丽的主持人,虽然训练有素,但仍然掩饰不住语调中的激动。而随着她的手势,聚光灯投向一身白衣的沐清雨。不,那不是白衣,那包裹着她全身的轻纱、束起她秀发的缎带、踏在纤纤玉足下的高跟鞋,全部都是她身体衍生出来的一部分,随着她的步伐、动作乃至呼吸,闪耀着生命特有的魅力。
她全裸着面向全世界,但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她的美。
沐清雨环视会场,在人群中,华天宸和华天玺带着笑的面孔,就好像黑白的画面中闪耀着的荧光颜料那样鲜明。她又看到了沈玥激动的挥舞着花束,对她说着什么。她看见自己的导师、同学和家人们,坐在一大群看不清面目的外国人中,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欣慰。她想到柯茹沁和顾乘风,此时坐在中国的家中看着电视,而自己的一切,与他们二人再无相干。
无需谢辞,无需言语,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对全人类最大的馈赠。
沐清雨保持着优雅端庄的女神般的姿态,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俯视着这个属于她的世界。
“何老大,她撑不住了。”监视着沐清雨的男人,再次这样对自己的头目汇报道。
“不愧是华天宸的女人,已经四天了不是么?”何老大无聊的按动着遥控器,画面不断切换,净是夜视摄像头拍下的,密室中不同人发疯癫狂的画面。再对比此时画面中,沐清雨呆立不动,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某点,唇角带着缥缈的笑容的样子,不由得略生佩服。“不管她出现在那里是不是偶然,这丫头都不是个我们能小看的人物。”
“哈?”负责监控的手下深感不屑。“傻子还能比疯子难对付?”
“你觉得她傻了么?”何老大嗤笑。“她只是把自身的精神力全部内收,用臆想避免了五感的损害!此时她正做着不着边际的美梦,才会造成这种痴痴傻傻的假象。她就是一个蛹,不趁她无力反抗时再推她一把,难道还等她破茧成蝶么?”这样想着,何老大眼里凶光闪现。“给她一束光,碎了她的梦!我倒要看看,除了做梦,你还会什么。”
“是。”手下随口答应着,起身揭开地上的一块搁板。他遮住监视器荧幕的光芒,使监视室变成一团漆黑,之后先是从旁边的一箱方便面中拿了一袋丢入洞中,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高功率的激光手电,对着地牢下方直射下去。
方便面落地的噗哒声让沐清雨身形微微一动,而随后而至的笔直绿光,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正圆形的光斑,则让她浑身震动,颤颤巍巍的抬头向上看去。
那手下连忙用激光手电直射她的眼睛,不让她看清激光束的来源。沐清雨则毫不在意的偏头躲过炫目的直射,定定的盯着那道光线,慢慢的伸出手去反复触碰、确认,让那道光斑一次次穿过手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看到一道灼热的射线穿破斯德哥尔摩颁奖殿堂的房顶,盘绕回旋,所到之处残手断脚高高飞起,刚刚还一片祥和的大厅顿时在一片死寂中化为乌有。她的意识被拉到一片空茫之中,只留她自己,和那道致命的射线,奇怪的是,这射线对她却不能造成伤害。即使她有意识的去碰触它,它也只是如水般从她的指缝流过。
但刚刚,它摧毁了她的整个世界。
“你是谁?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吗?”沐清雨轻轻的问这道射线,然而射线并不回答,只是照耀着她的手指,将她的指尖染成诡异的绿色。她舒展着手指,一次一次的让激光在手指中盘绕,似乎真的想参透宇宙间的大秘密,又好像在进行着儿童单纯的嬉戏。
忽然,沐清雨无意中将自己的手翻了过来。
“快!关掉手电!”何老大在耳机中对手下吼道,但已经晚了,激光照亮的小小区域中,映出了沐清雨被雪茄烫伤又结痂后,红肿发炎的手背。
沐清雨黯淡的瞳眸骤然亮起,仿佛做了一个好梦的深眠之后,神清气爽的醒来迎接新一天一样。仿佛那个烫伤的疤痕撕开了厚重的黑幕,巨大的信息量涌进她的脑海。她记起了所有的事:契约解除、华厦西餐厅、自己被挟持迷晕、被幽禁的一切……
属于沐清雨的现实,回到了她的脑海中,但又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改变过了。激光手电的光束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她的视线却比激光还要锐利的盯着光点最后熄灭的地方。
那里,就是天花板的所在,那里,就是通向外界的逃生口。
“断她的水!断她的饭!渴死她!饿死她!闷死她!”气急败坏的何老大拍着桌子这样吼着。“废物!都是废物!”他将遥控器向监视器摔去,液晶屏中扯出好大的蜘蛛网状裂纹,画面被一片漆黑所代替。
“那,老大,还要监视吗?”手下怯生生的问。
“关着她!不给她饭!在华天宸来要人之前活活渴死她!”何老大下达了这最后的指令,眼底的凶光变成了杀意。“然后,你再随便丢点吃的进去,做出她自己绝食的样子就好了。”
既然老大下达了灭口的指示,负责监视沐清雨的男人,也就失去了继续对着红外夜视摄像机监视这个痴呆女人的兴趣。而四天四夜轮班监视的困倦袭来,使他虽然只是想靠在椅背上伸个懒腰,却不由自主的将头向后一仰,随即响起了响亮的鼾声。
所以,他没有看到监视屏中的沐清雨,以难以想象的行动力快速的动作着。
沐清雨摸索着,从被套上撕下一条宽阔的布条,紧紧蒙住自己的双眼,在脑后打了一个死结。虽然睁开双眼也只能看见黑暗,但她强制的给了自己一个假象:之所以不能看见,是因为眼睛被蒙住了。
等解开布条的时候,就一定能看到光明。
接着,沐清雨四肢伏地,摸索着爬向之前从未涉足过的,黑暗中危险的杂物堆。突然,她按向地面的右手掌猛然一痛,手肘一软,整个人就向地面跌去。她的整个左臂陷入了一片尖锐之中,好几处皮肤传来隐隐的疼痛,而脸颊则整个贴在了一片金属的冰凉之上。
这是一架被蛮力破坏,砸烂扭歪的铁床。原本平整的床板悲惨的扭向一边,铁质的床骨则像折断的肋骨一般,根根刺入空中,组成床架的弹簧和铁钉散落一地,想来那个破坏它的人,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癫狂。
沐清雨从铁床中支起上半身,跪坐着,摸索着一根床骨。床骨的两端是被很大的螺丝钉固定着的,和刚才扎痛自己手掌的螺丝钉应该是一类。她摸到了螺丝钉一字型的嵌口,又在地面上,摸到了原本用来组成床头的一块薄薄的铁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