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迷迷糊糊的在病床上醒来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医院。她刚要抬手揉眼睛,猛然记起是子津送了自己来医院,刚才还冷声呵斥过自己“不要乱动”,抬右手的动作便一顿。
她用力忍住想要勾起的唇角,慢慢抬身侧过头去,发现原本冷着脸回来后就闷不做声坐在床边椅子上翻杂志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把空椅子静静的立在那里。
脑袋重重的重新仰躺回枕头上,晴好苦笑着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曲晴好,做人不能太贪心啊!”说着烦乱的揉了揉头发,左手撑着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右手上的针头已经被拔了,连立在床边的输液支架都被搬到了墙边,上面正倒挂着一个空了的输液袋。
晴好望着输液袋底部残留的那点透明液体,愣了一下。原来那袋药液明明是淡黄色的啊!自己睡了很久吗?
她回头望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抬手一看,时针已经接近五点了,这样算起来,她已经睡了整整大半天了!
晴好赶紧抬腿下床,但脚尖还未触到鞋子,房门就被极轻声的推开了!
苏子津站在门口,看见她醒来,明显也愣了一下。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看他站住,那人就疑惑的侧身往前探了探头。
一见晴好是坐在床边的,来人立刻伸手拍了拍苏子津的肩膀,笑道:“哟,这不是醒着的吗?”说着一推苏子津,先他一步走了进来!
晴好原本正又惊又喜的望着她以为已经离开了的苏子津,眼神一错见到他身侧的人,神色禁不住一怔,赶紧站了起来。
来人一身宽松白大褂,衬得身材稍显瘦削,但他四肢修长、五官清秀,脸上又架着一副框架眼镜,显得气质格外温润,脸上清清浅浅的笑容温柔亲切,给人一种特别值得信赖的感觉。
这样的人是很不容易被人忘记的,何况那一次医院组织的国内外专家免费会诊活动中,父亲的病床前,这人甚至被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簇拥在中间,明显就是领头!只是就匆匆见过那一面,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晴好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冯医生?”
“咦!是你啊!”冯长宇脸上笑意不变,语气稍稍有些诧异,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根本半点惊讶的样子都不见。
晴好疑惑的眨了眨眼,下意识望向了苏子津。
苏子津拧了拧眉,低沉的嗓音暗含警告:“长宇!”
“哦!”冯长宇不在意的冲他耸耸肩,回头对晴好道:“刚才在外面碰上子津,他说有个朋友生病了在院里,我就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是你啊!”
“呃!”晴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十分想问你和子津竟然是朋友吗?你们怎么会认识?
当然这些话她也只是在心里过一遍,就像她本能的好奇着她所不了解的苏子津的一切,她也本能的知道苏子津会很不喜欢她打听他的事!毕竟,他都说过了的——以后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晴好客气道:“只是有点感冒而已!”
“是吗?可我刚才碰上老霍,他说你的病不能轻忽呢!”冯长宇说着走到床尾,伸手拿过上面挂着的诊疗记录本翻了翻,边翻边“啧啧”了两声。“长时间熬夜,经常性持续低烧!都已经有浅表性胃炎倾向了还敢空腹吃药!”他无奈的叹口气,拿着本子也不看晴好,反而侧头冲苏子津摇了摇头说:“真是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这是?冯医生也误会她和子津了?晴好立在一边,一阵尴尬,可毕竟人家又没直说什么,她也不好插上去解释,只是子津会不会……
侧头小心翼翼的望一眼苏子津,果然他正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目光隐隐带着凌厉的责备意味。
晴好心头一阵发堵。这算什么?他的朋友误会了,这个错也能算到自己身上吗?她用力咬住下唇,索性低下头猛地又坐回了床上!哪知动作太猛,刚睡了大半天才起来的脑子一阵眩晕袭来,眼前金星乱窜,晴好惊呼一声,抬头摁住了额头。
她闭眼的瞬间,堪堪错过了苏子津一脸焦急往前迈了一大步的样子!
抱臂站在另一侧的冯长宇望着两人轻笑一声,温声嘱咐晴好道:“你才刚躺了大半天,一起床不要做太剧烈的动作!”又回头对苏子津道:“老霍刚才倒不是危言耸听,她今天晚上确实最好有个人陪在身边。如果还烧的话,先用物理降温,如果不行,就赶紧来医院!”
晴好立刻要表态自己已经没事了,冯长宇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做医生这么多年,还是最不喜欢爱反驳医生以及不遵医嘱的病人!”他说的温和有礼,话中又暗藏警告,晴好反倒不好再做声,只好答应道:“我记住了!”
冯长宇点点头调笑道:“这才乖嘛!”
这,这是什么语气?晴好瞪大了眼睛,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站在一边的苏子津则冷了脸,直接开口赶人:“好了,长宇,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先送她回去了!”
冯长宇转过眼来望着他,好笑的伸出一根手点了点:“子津,过河拆桥也没不用这么快吧!”
苏子津抱臂站在一边,神色坦然,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要不择日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今天不过举手之劳,却硬要跟过来看我的朋友的情分!”说着用眼神环顾了一下明明摆着两张床却空荡荡只有晴好一个病人的病房!
“硬要”两个字被他咬的重重的,晕染出的淡淡火药味,让晴好听得一头懵。
冯长宇则顿时语竭,一副被堵得没话说的无奈表情。
本来接到子津电话让帮忙安排一个空病房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谁让他才刚刚听完廖云帆的八卦电话呢!脑袋一转,大概就猜到子津这种反常的穷讲究行为,脱不了应该是跟曲家有关了!还未熄灭的八卦之心立即熊熊燃烧起来,让他愣是从外地赶了回来!只是原本想看热闹的,呃,热闹没看到,好像还得罪了某人!
冯长宇抬手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不敢不敢!那我现在立刻马上去忙了,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冲晴好摆摆手,微一点头道:“谨遵医嘱哦!”
冯长宇离开后,苏子津略一站,也跟着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见晴好还愣在那里,眉峰一蹙:“打算住院?”
“啊?不打算!”晴好赶紧站起来,划拉上自己的手机胡乱塞进包里,提着包快步跟了过来。
苏子津一手撑着门框站在门边,等她走近了,下意识的冲她伸出手要帮她提包,晴好却望着眼前的手,愣了一下。
她瞪着眼睛望着苏子津伸过来的手,然后目光顺着那只胳膊,慢慢移到了苏子津的脸上。
他微微皱着眉头,好似一时之间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晴好用力捏紧怀里的书包,狠狠忍着想把它塞进苏子津手里的冲动,忍得十指几乎泛白。
这些习惯,原来他还记得!
那时候他会上学帮她背书包,下雨天帮她带伞,冬天帮她带围巾手套和温热的牛奶,再后来就连她上体育课的运动服也是他帮忙带的。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因为家里的洗衣机坏了,懒得手洗衣服,才偷懒拿去子津家里洗。然后有时候就会忘了把晒干的衣服拿回家,子津就只好在有体育课的时候,帮她把运动服带去学校。后来,她索性直接把脏了的运动服换下来后就塞进子津的书包里。最初他当然是坚决反对的,说不能惯得她蹬鼻子上脸,非要拖着她去他家里完成往洗衣机里倒洗衣液,以及摁那几个洗衣键的动作,以表明她的衣服只是借用他家的洗衣机,其实还是她自己洗的!几次之后,他也开始逐渐意识到这样确实太麻烦了。晴好一去他家,作业要他照看着写,还会不住的吵得他一点自己的事情都干不下去,如果他妈妈不在家,饭还要他亲自下厨做,最后他还需要送她回家……算来算去,实在过分的得不偿失,子津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承包了帮她洗运动服——这件那时候的他自认为颇有些损伤男人尊严的劳动!其实,她家里的洗衣机早就换了新的,但不知为何聪明一世的苏同学却忘了质问她一下,她也就乐得装糊涂一时了!
那么如今,他是不是也在这样照顾着安茜?
心底一阵刺痛,晴好不愿再想下去,愈发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书包。
苏子津看她两只胳膊缠着怀里的书包越缠越紧,寒着一张俊脸冷冷的抬了抬嘴角,收回手插进裤兜里,大步走了出去。
寒秋寒秋,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到了医院大厅,苏子津忽然停下了脚步。
晴好跟在他身后,心头一跳。
明知道今天真的已经很麻烦他了,可是,实在不想就这样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毕竟也许这是他们最后的相处了!现在,这一点温暖,是不是也要结束了?
眼眶发湿也顾不得了,晴好抬头定定的望着回过身来的苏子津,心慌的等着他说“再见”,或者他是不是会直接残酷的宣告以后永远不要再见!
苏子津回头就见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原本冷峻的神色稍稍一怔,语气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指着旁边的座椅道:“去那里等一会,别乱动。”说完转身走了一步,衣角却被牢牢的拉住了,他默默叹了口气,回身问道:“又怎么了?”
“你要走了吗?”晴好轻声说完,眼泪跟着就滚落了下来!
应该放手的!应该忍住眼泪的!应该笑着说谢谢和再见的!可是,一想到他上午是不是担心生病的自己所以才要送自己回家,一想到他整整一天都没有扔下生病的自己,一想到他还肯帮自己买饭、买暖水袋,心里的贪念就好像贪婪的恶魔吸食了足够灵魂一样,迅速而不可遏制的膨大了起来!她甚至有些恍惚的不确定刚才开口的那个真的是自己吗?
医院人来人往,苏子津又这般出色,已经有不少人往两人投来了目光。
苏子津抬手摁了摁额头,沉声道:“我去开车,然后送你回去。你现在这个样子坐计程车,恐怕不行!”
晴好原本用手指怯怯扯住的衣角立刻直接攥进了手心里:“我跟你一块去!”
苏子津顿了一下,脸色越发的沉郁:“车停的有点远。”
晴好却眼睛一亮:“我躺了好久,正好出去走走。”
苏子津忍耐的咽了一口,冷声道:“外面降温了,你刚躺了这么久不适宜出去走动!”
晴好却不依不饶:“没事没事,我不觉得冷啊!”
苏子津的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深沉到刺人的眸光直直的盯着晴好,良久讽刺的扬了扬嘴角:“你这是干嘛?怕我扔下你走掉?”
晴好被说中心思,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攥着苏子津外套的手也好像没了力气。
苏子津则顺势直接用力拨开了她的胳膊。
手心一空,晴好觉得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开。她自嘲的想,心里那一块不是应该早就空了嘛!她微低着头,只是自怨自艾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表现在脸上,肩上便突然一重,一件厚实的直接能盖到她膝盖的大衣被披在了身上。
晴好愣愣的抬头,正好被苏子津高大的阴影笼在下方。弧度完美的下巴,幽暗的眸子,淡漠的脸色,晴好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过山车一样,刚刚才滑过低端竟然立刻就冲上了高峰。
她轻轻伸手握住大衣的两边,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他这是关心自己吗?那为什么脸色要这么冷呢?还是他其实有些厌烦被自己麻烦,打算赶紧……
苏子津退后一步,盯着她背在肩侧的书包,想起她刚才无声的拒绝,嘲声道:“抱歉,是我穿过的衣服,不过既然你想跟着,就忍耐一下吧!”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再顾不上细想,立刻小跑着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