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脖子下面穿着一件宽大的破大衣,大衣破的一个洞一个洞的,洞口翻出白色的棉花随着寒风飘动,大衣底下似乎也没穿什么保暖的,单薄的长裤,好像还是男人的,被剪短了穿上的。
穆佳云知道此刻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也没有自惭形秽,毕竟汪潇也不是外人。
“我冷。”她对着汪潇说道。
汪潇脱下身上的厚大氅,同时替云云脱去了外面的破烂棉袄,这才瞧见云云隆起的肚子。他愣了一下,然后不发一言的将他华贵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用手揽着她的肩,“我们走。”
云云走了太远的路,又冷又饿,突然天降救星,她意志力在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住,早已被掏空的身体晕倒在汪潇怀里。
汪潇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上车,“去医院。”
1919年10月。
襄阳,吴府。
庄严气派的帅府大门外,一名穿着当下最时髦洋装的少女分花拂柳的走进大门,穿过花园的十字路,踏过小桥流水,直奔帅府南边的佛堂。
白鹿在门外便听见佛堂内传木鱼被敲响的声音。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踩着高跟鞋优雅的走进去。
佛堂内,穿着素衣的吴夫人跪在一尊大佛前闭着眼睛,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还念着旁人听不懂的佛经。
白鹿走到吴夫人身后一鞠躬,“老夫人好。”
自从吴老帅死后,吴夫人就不问世事搬进了佛堂。
“什么事?”吴夫人继续敲着木鱼,淡淡的问。
“老夫人,姐夫昨晚又听了如烟姐姐一晚上的戏。”白鹿低声说道。
吴夫人置若罔闻,继续敲木鱼。
白鹿又说:“老夫人,姐夫今年都二十八了,家里没太太,也没孩子,您都不为姐夫操心的?”
“你以为要如何?”吴夫人问。
“我以为您应该劝说姐夫娶妻,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白鹿这些年一直在读书,说起话来句句都是理。
“那么你认为大帅该娶谁呢?”吴夫人不动声色的问。
白鹿面颊一红,大着胆子说道:“老夫人您看我好不好?”
吴夫人说道:“你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你走吧。”
“哦!”白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没有失望,转身就走了。
老夫人早就不管事,她前来无非就是在老夫人面前露个脸,将来有一天成为老夫人的儿媳妇老夫人也不会感到陌生。
吴夫人的确不问世事,并不代表她心头没主意。
一个捡来的野丫头翻不起什么大浪,对于这种人,无需费心。
倒是玉如烟有几把刷子,原本以为她这一生是毁了。
哪知道云云走了之后她竟然重新振作起来,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一个刺青高手,硬是把她脸上毁容的伤疤刺成了一支盛开的梅花,再加上玉如烟底子好,上了妆,那韵味竟是谁也比不了。
再加上这些年来玉如烟修身养性,性子也是十分的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但是想到玉如烟曾经做的种种,她不可能接受玉如烟。
以上两个女人做她儿子小妾的资格都没有,何谈正妻。
五年多了,云云离开后,翰森身边一直没有女人,她知道翰森是还爱着云云。
人的感情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她和丈夫错过了一辈子,她不希望儿子也遗憾一身,所以,她决定不插手儿子的感情生活。
白鹿离开佛堂后,回到房间,脸上擦了香喷喷的雪花膏,雪花膏进口的,一瓶六七十银元,一般人可用不起。
然后又上了粉,涂了口红。
白鹿很会思考问题,也很聪明,她知道吴翰森心头想什么?所以化妆也格外用心,略施粉黛便可。
她换了一身桃红的旗袍,勾勒出她漂亮的曲线美,这才走出屋子,找心上人去了。
在这个家白鹿是三小姐,她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的,她抵达楼上露天阳台门外,便听见被窗帘隔着的阳台上玉如烟优美如水的嗓音唱着《霸王别姬》虞姬自杀那段。
她心头鄙夷的想着,姐夫品味太差了,《霸王别姬》有什么好听的?
她继续往前,门口的护兵急忙颔首:“三小姐。”同时替她拨开挡路的阳台门帘。
白鹿踏进阳台便瞧见玉如烟拿着一把桃花扇,穿着黑色真丝绣大红牡丹的旗袍,扭动着如灵蛇的细腰,再配上她脸上精致的梅花妆,妩媚动人优容华贵,当真是美。
白鹿在心头将玉如烟鄙视了一遍,视线这才转移到吴翰森身上。
露台阳台二十来个平方,靠墙边摆放着一把贵妃椅,贵妃椅上铺着柔软的羊绒毯。
穿着军装的吴翰森半卧在贵妃椅上,他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半曲,一手放在曲着的膝盖上跟着玉如烟的调子有节奏的敲打着,另外一只手端着一杯红酒,慵懒的宛若一直打盹的猎豹,野性优雅,那是能让人发狂的英俊。
贵妃椅后面站立着几名护兵,一人端着装着红酒的托盘,其余几人宛若门神般精神抖擞的站在那里。
白鹿被迷得晕晕乎乎的,她走到吴翰森身侧的位置,附身给他捏肩,“姐夫。”她低头在他耳边娇滴滴的喊了一声。
“今天回来这么早?”吴翰森闭上眼睛享受着白鹿的按摩,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嗯,天太冷了,外面不好玩。”白鹿撒娇的说了一句。
“小孩儿,就知道玩。”吴翰森淡淡的口吻透着一丝宠溺。
“姐夫,人家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八了。”白鹿娇嗔一句。
心忖:姐夫什么时候能不把她当孩子?
玉如烟唱完了拿着扇子步步莲花的走过来,优雅从容的微笑:“大帅,小鹿的确不小了,到了找婆家的年级了。”
白鹿立马反驳一句,“我才不要找婆家,我要嫁给姐夫。”
玉如烟笑而不语。
吴翰森将酒杯递了出去,他本意是要递给身后的护兵,玉如烟却双手接了过去,放在护兵端着的托盘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