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门关之前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回合,又一次死里逃生,悠悠醒转来,眼前人的脸庞模糊不清。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始终握着我的温度,以及止不住的微微战栗。
“醒了醒了,我就说嘛,阎王爷知道白无常是她家亲戚,不带要她的,这不,直接退货啦。”
这么说,我是全须全尾的被阎王爷退回人间了吗?
虽然袁圆的话说的不是很中听,但远山和我都已经不会再计较,对于白无常或者5737号,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而已。
我的身世不再是秘密,也不再重要。
远山说:“活着,是我华远山的人,死了,是我华远山的鬼,与其他人无关。”
我欠起身来,想看清远山的脸,无奈还是朦朦胧胧的。
医生说是因为匕首伤到了身上的某些神经部位,进而损伤了视网神经,造成视力严重低下。
“没关系,认得你家华先生就行。”
远山说着又靠近了一些,终于能够清清晰晰地看在眼里了,还有他眼中的我的影子。
“那可不一定,这里不止一位先生,是不是都得靠这么近才认得清啊?”
袁圆笑得贼眉鼠眼的,还打趣道:“有个人高度近视,见公园里一张椅子挂个牌写着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一看,写着“油漆未干”哈哈哈……”
不怀好意,但爽朗的笑声将我满心的沮丧冲刷得干干净净,在我有限的视力范围内,似乎看到另一张笑得十分温暖和灿烂的脸。
不过,袁圆的顾虑则大可不必,因为我对于远山有一种本能的反应,不用睁开眼睛看就能够准确地感应到他。
“远山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怕死,害怕我离开了,你会很伤心,我不要让你那么难过。”
那双握着我的手不再颤抖,而是坚定地稳稳地将我的手捧至嘴边,轻轻地“呵……”
“所以,你给我听好,从今以后乖乖的做我的小绵羊,哪里都不许去。”
手指尖在他的牙间轻轻咬,难掩心有余悸的一颤,眼底的恐惧乍现一秒,说:“要知道,那不叫伤心难过,而叫痛不欲生,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一个你,又如何还有我一个?”
一向大大咧咧爱笑的袁圆,看着我和远山,若有所思,没有象往常那样嘲笑我们“肉麻”之类的,而是走到了涛哥的身旁,拉了拉他。
“涛哥,我们该退场了。”
涛哥冲着我点了点头当做告别,我看不清他的脸上是否有不舍或是其他的表情,对着他笑着:“谢谢涛哥救我。”
我和华远山的婚礼还是如期地举行,只是,没有按照预期策划的那样盛大和隆重。
在湄岛的蓝屋外悬崖边,枕着惊涛拍岸的海浪,听着逡巡的鸥鸟鸣叫,以及轮渡的汽笛呜鸣声,在至爱亲朋的祝福里,完成了神圣的仪式。
我的婚纱已经毁坏,直接穿着三十多年前远山母亲婚纱,远山也换成了他父亲的礼服,虽然不太合身,但没有感到一点点不和谐。
对每个细节都精益求精的许翘,不再计较形式上的完美不完美,眼中闪烁着泪花点点,不停地喃喃着:“真好,这么好……”
这么好,相亲相爱的人,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静静地相依相守。
不需要三生三世,只要这一辈子白头到老。
当订婚戒指换成了结婚戒指的那一刻起,我就真真实实地成为了华太太。我的华先生抱着我拥吻,不管不顾。
结婚之后,我并没有乖乖地成为华远山的小绵羊,而是仍然致力于新闻事业,并且将那家企业小报和原先的小报两家合二为一,逐渐地发扬光大。
“我就是做新闻才上了华总的贼船,所以你不能怪我对新闻情有独钟。”
华远山对于我半是撒娇半是无理取闹的坚持完全没辙,也拗不过我的任性,只好遂了我的心愿,幽幽然叹道:“每天出门保证给我完好无损地回来就行,记住,必须全须全尾的,少根头发都不行。”
我都知道的,远山,为了你,我也得好好保重自己。
我呆了一年的小村庄在金世纪的资助下建起了希望小学,华远山还根据那里的地理环境,在那一带投资开发旅游景点,带动了小村庄的经济,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新型的富裕村,现在反而是镇里的人想方设法将孩子送到金世纪小学来上学啦。
金世纪希望小学落成的时候,华远山带着我去剪彩揭牌。
县里的领导一看,这不是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被他们撵走的乡村女教师吗?一脸忧伤颓废落魄且来历不明的女子,与如今这个笑脸盈盈的华太太实在挂不上勾,只有孩子们围着我“老师老师”地叫着,才让所有人相信,我这个华太太就是那朵不起眼地开在墙角的暮颜花。
据说,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成为当地最风行一时的娱乐活动,不仅孩子们爱玩,许多年轻的姑娘小伙也纷纷效仿,蒙上眼睛一步步跳着,希望能够跳到心上人的跟前。当然,也隐藏着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能够象我一样,一不小心就“摸”到一个大总裁。
一直沉浸在与孩子们重逢的喜悦当中,兴奋得有些过度,安静下来才觉得很累,回程时有些头晕,还有点恶心干呕。
远山很是紧张,抱怨许翘把车开得太快害我晕车。
许翘笑得方向盘都握不稳,拿眼睛瞄着远山,说:“我的华大总裁华博士百科全书哥哥,你竟然也有不懂的事情哦。”
远山狐疑地看着我,我则羞怯低下头,难掩娇羞的甜蜜。
远山的脸早已从疑惑转为了兴奋,握着我的双手,久久地凝视着我,却很久很久不说话。
抬眼处,后视镜里的许翘,绽放一脸灿烂的笑容,却是泪流满面。
“咱华家,终于要重新开枝散叶了。”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已经看不到袁圆在那里指挥交通的飒爽英姿,但我习惯把那里叫做“袁圆的岗亭”。
这时远山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涛哥打来的,他通知远山,那个被九姨称为“活死人”的赵先生醒了。
无需远山吩咐,许翘二话不说,打转了方向盘,往赵先生那家医院飞驰。
赵先生昏迷了许多年,刚刚醒来的神情有些呆滞,斜靠在病床上,他的弟弟赵悦陪在他身旁。
乍一见我,赵先生的脸上一滞,慌乱地跳下病床来,一只手指着我,连声尖叫道:“就是她,就是她追杀我,害我坠下悬崖的。她、她、她是九公子的清洁工。”
我的全世界如一只迸裂的暖瓶,瞬间分崩离析,彻骨透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