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日不仅是皇亲国戚们进宫,不少大臣也携家眷入宫为太后贺寿,宫中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女眷们都先去了皇后宫中,不与男子混在一处,那样不合礼数。
整座皇宫张灯结彩,来往宫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比过年还喜庆。
可这样的画面看在宓雨薇眼中,那红彤彤的颜色,就如同血色一般,带着深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到了坤宁宫,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都在。
就连最近夹着尾巴做人的荣王妃,也坐在皇后身边,正在低声与她说着什么。
看她那略带谄媚的样子,大概是还想着讨好皇后,试图帮着荣王府恢复从前地位。
“臣妇来迟了,请皇后娘娘见谅,皇后娘娘万安。”
宓雨薇一来,整个宫殿都静默了一瞬。
先前战王府出的那些事,京中谁人不知?
就因为她抓到了颂兮月通敌卖国的证据,直接把宰相一门都给送进了天牢,现在荣王府都成了人人不敢靠近的禁地。
前来贺寿的女人们,现在看着宓雨薇都在心颤。
不愧是能跟着战王去打仗的,心狠手辣,得罪不起!
皇后见到众人对宓雨薇的忌惮,心中更是不舒坦。
她才是皇后,这些人对她,都没有那么畏惧过!
算了,等过了今日,这世上便再没有宓雨薇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皇后心情才好了些。
她甚至还带着笑模样对宓雨薇招招手,“快起来,哪有什么迟不迟的,离宫宴还早着呢。”
“来,到母后身边坐下,跟母后说会话。”
众人见到皇后对宓雨薇这么亲近,都有些诧异。
难不成,连皇后都畏惧了战王府,都不记着荣王府出事的仇了?
荣王府见此,更是心头苦涩。
如今荣王府式微,荣王不知为何根本不在意,皇后又是这个态度,这可怎么是好?
宓雨薇坐在皇后下首,笑吟吟的同她说些没营养的客套话。
只是,心里对今日要出事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若没有别的打算,皇后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坤宁宫这边,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大家聊的都有些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毕竟,皇后在场,她们也不好说些不能上台面的八卦,还要个个都保持精神抖擞,不能让人责怪失了礼数,不敬皇后。
两个时辰过去,这些养在后宅深闺,平时连路都没多走过几步的女人们,就都累得笑容勉强,恨不能找张床躺上去歇一歇。
整个宫殿里,只有宓雨薇和皇后,依旧能面不改色笑谈。
一个是因为本身练武体力就好,一个是人逢喜事自然精力充沛。
荣王府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咱们是不是该去宫宴那边了?”
外头天色都转暗了,再不去,怕是真的迟了。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一直都没说这个事情,难不成是和宓雨薇聊的太开心,给忘了?
荣王妃心头古怪,不由多看了宓雨薇两眼。
这贱人有什么好的,皇后怎么也突然这样喜欢她。
让人没想到的是,皇后居然一本正经的反问荣王妃。
“去什么宫宴?”
底下的女人们面面相觑,这什么意思,皇后难不成把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吗?
有那些心思敏感的,都紧张了起来。
看着皇后那张含笑的脸,总觉得,要出大事。
荣王妃还没明白过来,下意识说,“自然是太后娘娘的寿宴啊。”
皇后拿起茶盏啜饮一口,慢悠悠道。
“今日平时办不成寿宴了,你们好好在这等着,自然会有人送你们出宫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无异于在这宫殿中扔下了一颗惊雷。
有人奓着胆子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皇后轻笑,“没什么别的意思,本宫喜爱这热闹的场面,想多留你们一会。”
宓雨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果然,被他们猜中了!
满宫殿的女人们全都白了脸色。
她们虽说是后宅妇人,却不是那些无知女子。
皇后这么说,他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太子,要反了!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低声的哭了出来。
宫变这个词,永远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虽然皇后说会送她们出宫,可到时候能有几人活着出去,谁又说得准?
一时间,整座宫殿都被笼罩在了恐惧之中。
宓雨薇在这个时候问道,“皇后娘娘,您这意思是,太子要造反了,是吗?”
没有人想到,她居然会胆大到如此地步,这个时候把话说出来,不是在激怒皇后吗?
她就不怕死吗?!
皇后同样没想到,宓雨薇竟然还敢挑衅!
“宓雨薇,你居然这般愚钝,连识时务三个字都不懂得。”
“本宫从前真是太高看你了。”
“你还当是有战王给你做靠山,能让你为所欲为的时候吗?”
想到上次战王强行闯入坤宁宫,皇后的眼神就越发怨毒起来。
“我不需要谁给我撑腰。”
宓雨薇不再自称臣妇,她站起身,傲然道,“我只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振聋发聩的一句话,让宫殿中不少人都愣愣的看着她。
还有几个妇人和年轻女子,面上浮现刚毅神色,竟是也跟着站了起来。
“战王妃说的对,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几个说话的人,全都是武将家眷。
对她们来说,保家卫国,不仅仅是家族中男子生来便承担的责任,同样,也刻入了她们的骨血之中。
宓雨薇的视线在那几人脸上扫过,欣慰的笑了。
皇后脸色铁青,“来人,马上把她们都给本宫拿下!”
侍卫冲杀上来,很快就与这些女人打在一起。
不管他们原来想不想造反,如今他们是皇后的人,那就只能跟着一起造反,根本不能选择!
那些武将家眷都是赤手空拳,有几个功夫好的,护着身后那些三脚猫身手的,很快就落了下风。
宓雨薇素手在腰间一按,抽出了一把软剑,飞身上前。
一剑,挑开了三个侍卫砍下的长刀!
京城这些人,虽然知道宓雨薇的身手好。
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自然就也没太当回事。
女子而已,厨艺女红才是该学的正道,即便习武,又如何能跟男子相比?
战场上的那些威名,在她们看来,更多的是有战王在,所以才能让宓雨薇落了个好名声。
可当她们看到,宓雨薇一个人对抗皇后手底下二十余名侍卫,不但没有落到下风,还把对方压着打,这才明白,是她们太狭隘了!
女子又如何,瞧宓雨薇那英姿飒爽,武功高强的模样,的确撑得起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尽管不知皇帝那边如今是什么局面,可看到宓雨薇这战神一般的样子,一众女子经人事诡异的安心了下来。
战王妃尚且如此,那皇帝那边有战王在,应该,更加稳妥吧?
皇后快要被宓雨薇给气疯了。
当又一名侍卫被宓雨薇砍断手臂,踹了出去,皇后不由得惊疑不定。
难不成,她等不到太子得胜归来,就要先折损在宓雨薇这贱人手中了吗?
她攥紧双手,疾言厉色的喊道,“宓雨薇,你如果再闹下去,本宫就让她们都给你陪葬!”
宓雨薇再度掀翻一个侍卫,此时,她面前已经没有站着的侍卫了,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
这局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皇后那句威胁实在是没什么威力。
皇后见状,阴恻恻的笑,“你们喝了那么久的茶,真当本宫的茶都是白来的吗?”
话音刚落,恰好宓雨薇身后的一名少女脸色微变,“噗嗤”吐出一口颜色发污的鲜血。
殿中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中毒了!
也不知道是刚好到了时间,还是因为惊惧之下毒素运行加快,紧接着,就有接二连三的人开始吐血。
宓雨薇剑尖垂落,鲜血顺着雪亮的锋刃低落在地上,留下一滩血水。
皇后见她不再负隅顽抗,心中不由得意。
“你自负医毒双绝,却只能看着你的愚蠢将他们都害死。”
“宓雨薇,成为杀人凶手的感觉,如何?”
宓雨薇忽的笑了,那笑容如万千桃花盛开,令人目眩神迷。
她讽刺的看着皇后,轻声道,“谁说,他们会死?”
“不只是她们,你也会死。”皇后以为她是在死鸭子嘴硬,语气不屑。
知道一般毒药毒不死她,所以,给宓雨薇的茶,她可是精心准备过的。
“鹤顶红、七环蛇、断肠草、……”
宓雨薇一样样的说出毒药的名字,面色依旧红润,中气依旧十足,完全不是中了毒的表现。
皇后终于有些慌了。
她挺直了背脊,咬牙道,“你知道就好,即便你再强装无事,等到毒发,也还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宓雨薇眉眼弯弯,“我说出来,只是想问你,这毒药的滋味,好喝吗?”
有那么一瞬间,皇后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肠穿肚烂的绞痛,浑身血脉逆行的痛楚,还有脑袋里那如针扎一般的刺痛……
无不在告诉皇后,中毒的人,究竟是谁!
“你,你什么时候……”皇后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整个人都被死亡的气息笼罩。
宓雨薇将一袋解毒丹交给身后的妇人,“让她们吃了,无碍的。”
妇人去分发解毒丹,宓雨薇一步步走到皇后面前。
“痛骂?你这一杯茶,比我喝过的,可差远了。”
“放心,同样的茶,我准备了好几杯,你的儿子,还有那些害过我的人,都会去下面陪你。”
荣王妃刚拿到解毒丹,听到这句话,吓得手一抖。
她看着手里的药丸,犹豫着该不该吃。
宓雨薇怎么可能放过她?
她没有任何毒发症状,皇后应该没给她下毒,这药,她吃了才是找死。
想到这里,荣王妃把药丸悄悄塞进了袖兜。
皇后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无关狰狞,死不瞑目。
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那些被吓到极点的女人们全都缩成一团,宫女太监们更是躲在宫殿角落,恨不得自己能找个地洞钻了。
宓雨薇带着一群武将家眷,去打开了大门。
外面,铠甲染血的炀天竑骑着一匹纯黑战马疾驰而来,见到她的瞬间,直接从马上一跃而下,但是跑到她跟前,想要伸手抱着她的时候,又生生忍住了。
他一身鲜血脏污,哪能就这么抱她。
倒是宓雨薇不在意的一笑,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
这不怎么有分量的一撞,让炀天竑觉得像是空虚了依旧的心口,终于得到了心脏的归位。
明明早上才刚刚分开,不知怎的,他竟有种两人早已分别了无数年,他才终于将最爱的人找回来的心痛感觉。
他紧紧抱着宓雨薇,低声道,“前头都已经处理好了。”
“我想去见见那些人。”
有些仇,她要亲手报。
炀天竑拉着她一道骑马离开,二人刚走,荣王妃忽然连连呕血。
女人们被吓坏了。
“怎么回事,毒没解吗?”
“我,我刚才看到她没吃解毒丹。”
“这蠢货!”
荣王妃颤抖着手去摸解毒丹,却发现,那丹药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融化在了衣服上。
她瞪大了双眼,连去舔舐衣服都来不及,便断气了。
另一边,勤政殿内。
太子一系所有活下来的人,全都被关于在此。
包括自以为,今天就可以登基的太子本人。
当炀天竑带着宓雨薇走进来,看到的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全都如同小鸡仔一样蜷缩在地上。
太子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眼里充满不甘和仇恨。
宓雨薇手掌一翻,拿出三个药包。
没让别人动手,她亲自喂给了太子、荣王、荣王世子。
这三人在经历了巨大的痛苦折磨后,暴毙当场。
所有的叛党都被这场面吓破了胆,求饶的有,失禁的有,不断供述其他人罪证的,也有。
但,炀天竑和宓雨薇都没去管。
他们去了勤政殿内的寝室。
在那里,数位大臣跪倒在地,老皇帝奄奄一息。
因为炀天竑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太子一系的叛军甚至都没能攻破第二道宫门,就全都被他带兵给处置了。
所以,皇帝并不是被谁刺杀受了伤才这样。
他纯粹是被太子造反这个消息给气的,急火攻心,冲了心脉,一下子就变成了风烛残年之相。
屋子里的人见炀天竑带着宓雨薇来了,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战王,您快去看看皇上吧!”
“战王,快请战王妃给皇上诊治一下!”
“战王妃,求您救救皇上啊!”
炀天竑微微抬手,那些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少老臣闭了嘴但还在抹泪。
宓雨薇低声道,“我去看看。”
不论如何,那是炀天竑的亲生父亲,能救,她会想办法救。
炀天竑拉着她的手靠近龙塌,两人走近了,更能看清楚皇帝脸色有多差。
几乎就和死人没差别了。
宓雨薇给皇帝诊脉,心中有数了。
她摇了摇头,“皇上心脉破裂,我,也没办法了。”
炀天竑眼神微微一暗,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床边。
当他抓住皇帝的手,皇帝似乎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立刻回握。
皇帝睁开眼皮,看到是他的脸,泪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传旨,战王炀天竑,继承皇位!”
这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是用光了他最后的气力。
吊着一口气就等着炀天竑回来的皇帝,终是闭上了眼,没再睁开。
大臣们见到这一幕,满屋子哭声震天。
……
国丧之后,战王依照先皇旨意继位登基,战王妃封后。
太子一系所有叛党尽数诛杀,京城中那段时间人心惶惶,时不时就会看到士兵闯入某个大臣的家,将一家老小都拉出来送入天牢。
足足七日,每天都有被判斩首的犯人被送到菜市口行刑。
这一切结束之后,大臣们再去上朝,看到了极端怪异的一幕。
昔日只有一张龙椅的位置,竟然变成了一龙一凤!
大臣们议论纷纷,唯有新晋户部侍郎李秋水毫不差异。
当新帝领着皇后一同上朝,分坐两张椅子,所有人都麻了。
“从此以后,朕与皇后共治天下,见皇后如见朕。”
有人反对,有人观望。
可是,新帝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你们有谁能比皇后领兵更强,站出来,朕也与他分这天下!”
没人敢说这句话。
至于那些什么规矩,祖制之类的,全都被李秋水舌战群儒给喷得哑口无言。
自此,大楚建国后,迎来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帝后同权。
下了朝,宓雨薇有些无奈的看着炀天竑,眼里还有点责怪。
这人,也不说是怎么回事,就把她带去上朝。
然后,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吓!
炀天竑温柔的抱住她,笑着告罪。
“皇后莫气,朕这是给你一个惊喜。”
“我说过,绝不会把你困于方寸天地。”
宓雨薇眼眶微红,连想要佯怒吓吓他都舍不得了。
“你不怕后人说你是昏君吗?”
“他们说什么,朕又听不到,随便说吧!”
炀天竑拥着她,走在阳光灿烂的春日里,走向他们白头偕老,生死与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