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潮已经远去,他们所走的这一条长江支流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水声或者是两岸时不时响起的一两声虫鸣。
冼星魂还是无法释怀,这一种可怖的安静反而让他的这一种感觉更加的强大。脑中,那一双双鱼眼,不断旋转着,它们之间相互印证,相互联系,最终构成了一幅神秘的图案。图案也在旋转着,连带着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在旋转,图案在脑中不断的放大再放大,变得狰狞恐怖,那一双双鱼眼,冰冷死寂。冼星魂沉迷在了里边。它们在像自己传达一种信息,一种不祥的信息。
左边的手掌传来柔柔的暖意,一种现实的暖意,冼星魂从旋转之中得以逃脱开来。是童瞳,她拉着自己的手。她看到了么?自己在脑中构造的由无数的鱼眼构成的图案。要不怎么她会在自己正好深陷不可自拔的时候,拉自己回来。童瞳并没有看向冼星魂这边,依然低头在摆弄自己怀中的叮当,叮当已经醒了。
童瞳抽回了双手。冼星魂抬头望一望月亮,确认,满月,一个。
“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上船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冼星魂深吸一口气。
船上的气息很沉闷,没有人开口。大家都在沉默着注视着眼前的黑暗。经历了刚才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恐怕都是心有所感。
船缓缓而行,乘风破浪。它并不像冼星魂一样踌躇不前,它在稳定的按着一定的节奏在向前推移。虽然此刻的浪头阻力很大,可是它的铁皮船头完全能够应付了这样的情况,它是被当作战争的目的来建造的,凶猛而好斗。
清玄开口道:“这样,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发表一下对刚才事件的看法么。”他的声音在这个沉默的船头显得很突兀,一闪而逝,随着风而消失。
“什么感想。”冼星魂问道。
“当然是刚才的鱼潮咯。”清玄来了劲。
“一种很恶心的感觉,感觉有人在拿手握着自己的肠道。”冼星魂作势要吐。
清玄赶忙帮忙道:“哎呀,别这样吐在船上,这可是我租的别人的,花很大的价钱,弄脏了不好收拾。”
笑话,仙人也会在乎钱。
冼星魂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拿手擦一擦嘴角道:“腥味很恶心,就跟人死去的味道一样,陈腐。”
童瞳道:“那么你是不喜欢吃海鲜咯,海鲜都这个味道。”
冼星魂没有回答,童瞳的世界里,没有好坏,只有可以吃与不可以吃。她或许刚才所看到那些鱼,自动投影到脑中,成了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
果然她说道:“真是可惜,要是抓几条上来,可以做红烧鱼,清蒸鱼,糖醋鱼……”
“还有江浙名菜熏鱼,就是这一带的特产。将炸黄的鱼片放入香料汤之中,小火熬煮至汤全部被吸干,那味道,可以感化魔教的人,曾经有一次下山时吃过。”清玄恰合时宜的补充道。
冼星魂脑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清玄与凤鸣岐决斗,就要动手了,然后清玄取出一块熏鱼干来说,‘诺,给你吃,吃完我们再打’,然后凤鸣岐怀疑的接过熏鱼干,吃罢,突然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与清玄结成了生死至交。这都什么跟什么,可是为什么另一个人是凤鸣岐?冼星魂无语。
“我要吃。”童瞳很雀跃。
“好。”清玄爽快道:“下次带你去吃。”
“哎,星魂师弟,你说这凡人也是真的好奇怪的哦,明明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年,可是却可以创造这么多的奇迹,比如说这熏鱼,我想要是交给我我就肯定做不出来。”清玄突然一把搂住冼星魂,倒是把冼星魂吓了一跳。
“不知道。”冼星魂摇一摇头。
清玄摇一摇头,继续感叹这峥嵘岁月之中的凡人。
冼星魂其实心中是隐隐约约有答案的,只是,这样月光亮的令人发指的长江流域上,前方还有一个不知名状的河怪在等着他们,谈论这些话题终归是不好的。最起码,他们得需要一个紧张的气氛。可是,有清玄在,显然这些是没有可能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啊,知道做什么是有价值的的事情,活的少,自然欲望也就少咯,懂得及时行乐。”清玄自言自语道。
这样的话题就算是终结了。船依然不快不慢的沿着未知的长江流域前行。被清玄这么一说,气氛倒是融洽了很多。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已经是到了子时。满月不偏不倚半挂在正中间。很好,午夜十二点,也是一切荒诞不羁开始的时间。
柳长风轻声道:“到了。”
面前的河域,河面上铺满了一种水生植物,显得隐隐绰绰的。在这些水生植物的下边,隐隐有着银白的鳞甲在闪烁。
冼星魂道:“竟然这里都是鱼,跟方才的那些鱼一样,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便是这里。”
眼前的河域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浮在水面上,张着嘴巴呼吸的各类鱼。它们惊恐的张大着嘴,贪婪的呼吸着这最后时光里的新鲜氧气。它们的腮只可以从水中吸取氧气,可是因为一些比较奇特的原因,导致他们开始蜕变,它们在用嘴向着空中索取氧气。
冼星魂道:“跟狗子说的一模一样,浮在水面上的鱼,不惧怕死亡威胁的鱼。”
童瞳沉吟良久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姿势很奇怪,你看他们所形成的方向,包成一个圈,然后围着中间的一个点。”
“朝圣。”柳长风补充道。
冼星魂心里默然一惊,真的好像是在朝圣。他们浮在水面不是为了空气,而是在朝圣。朝着中间的一个不知名的但是让他们信服的东西在膜拜。他们是在张嘴,可是他们是在类似于人一样的在唱歌,颂唱祭歌。
冼星魂用心听,仿佛听到了那一张一合之间送出嘴巴的无声的乐曲。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船已经停止了行动,被密密麻麻的朝圣的鱼给阻住了去路。身后沙沙的声音再次传来,是路上所见的鱼潮来了。那些鱼来了后,很自然的分散开来,加入了朝圣的队伍。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冼星魂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长风摇一摇头,神色凝重,注视着前方的黑暗,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射到了处在这一切漩涡中心的点上,可能或是河怪,也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等。”柳长风道:“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来,将我们送到那个点去。”
冼星魂知道那个指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这个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这一切,已经不是他能够想要的了。到了这里,他只能随波逐流,就跟这些鱼一样,跟从着不知名的指示茫然前行。他心里非常确定这一点,这个指示肯定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到来的。这是他的直觉。
鱼腥味又开始泛起。冼星魂闻着感到头痛。他这个时候倒是很想清玄说一些什么东西。鱼也算的,他记得,是一个叫什么熏鱼的东西吧,江浙名菜么。你看,他也是知道这些的。只是,清玄没有,他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一点在思考。他在理顺这些思路,理出一个通天大道来。道一呢,很安静。闭着眼睛,无悲无喜。
冼星魂发现不见了童瞳,叮当也不再了。他向着四周一望,甲板上也是没有童瞳的身影。在回头,柳长风与清玄道一都不在了。这个船的甲板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又来?”冼星魂的头隐隐的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