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沐雨声音泛着寒霜。
冼星魂望着好久不见的沐雨，突然有点不适应，他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种别扭感，他不知所措，呐呐站在那里。其实，我们是可以大致了解这种别扭感产生的原因，无异于沐雨的语气相比于之前有点冷淡，无异于冼星魂心中对相遇情形产生的落差感，无异于他把这次相遇期望的太重。童瞳做个眼神，示意冼星魂不要乱动。
“嘻嘻，姐姐，我可是专门过来看望你的。”童瞳转眼调皮一笑，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偏头，看着天真烂漫。
“看望我？”沐雨眉头微皱：“好像我并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啊，姐姐你忘了，上次在仙门大会时，姐姐可是统领仙门佾舞的首舞，这些我在一旁都瞧得真真切切，姐姐那个时候好美。”
“仙门大会？”沐雨脸色总算稍缓了一些：“你是三清宗新收的女弟子？”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我不是三清宗的弟子。”
“那你是？”
“我是蜀山的，来青阳参加三清宗仙门大会。”童瞳吐吐舌头。
“蜀山的人！”
沐雨有点小诧异，不过脸上线条柔化了很多，她走到童瞳身前，细细打量童瞳，笑道：“妹妹长得好标志。”
“嘻嘻，哪里有姐姐好看么。可是有很多人在想着姐姐呢，我就知道一个。”
童瞳故意朝着人偶这边瞟了一眼，冼星魂在人偶内部听得面红耳赤。沐雨回报柔柔一笑。
“不知道妹妹姓名。”
“童瞳。”
“童字重音，天真烂漫，好名字。”
“哪里有姐姐的名字好听么，沐雨，春后新雨，沐着阳春三月清风，沿着拂堤杨柳岸，赏着湖上新荷，美哉美哉。我刚才就说啦，不用看就知道姐姐是一个大美人，一见面，果然是个大美人。”童瞳接话，顺势往沐雨脸上一瞧，沐雨却故作嗔意。
“属你嘴巴甜，妹妹在蜀山也一定很受人喜欢吧。”
“嘻嘻，那当然了。”
“调皮。”沐雨沉吟调转话题道：“妹妹此次来三清宗还适应么，蜀山的气候于这里可是不尽然相通，那里气温更加寒冷一些。”
童瞳却没有应声，只是呆呆的望着沐雨，眸子眨也不眨。沐雨见状，纳罕。
“妹妹只顾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么。”
“嘻嘻，不妥倒没有，只是却有美玉。”童瞳吐吐舌头：“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姐姐。”
沐雨总算是笑了一次，脸色寒霜散尽。
“你啊，不说实话，不是说曾经在仙门大会时见过么。”
“不是不是！”童瞳断然：“还在这个之前，曾经见到过姐姐，哎呀，只是忘了。”
冼星魂在人偶内部早在沐雨绽出笑容的那一霎那已经痴了，这个时候只是呆呆傻傻的，神情恍惚，却不想不小心动了一下胳膊关节，导致机关人偶发出一声很憔悴的响动。沐雨转过头来，直直的望向人偶，冼星魂望到那目光，吃了一惊，惊醒过来。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沐雨指着人偶问。
“这个啊，”童瞳撇撇嘴巴：“是我制造的一件俗物，难登大雅之堂。”
冼星魂隐约觉得童瞳的话指向自己，自己登不上大雅之堂？
“妹妹可别这么说，我看这件人偶细节处理得很好，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沐雨沉吟：“记得蜀山曾有一秘术，莫非这便是蜀山的秘术机关偃术？”
“姐姐也知道偃术？”
“曾经在六界全书之上听闻过，偃术乃是蜀山的不外传秘技，可以将枯木草屑变成有灵事物，只是这项秘技从不外传，导致今生可惜不曾亲眼得见。”
“姐姐好博学，现在六界可以认出偃术的人少之又少，没想到姐姐竟然知道。”
“那么，这便真的是偃术人偶了？”这次沐雨的眸子绽放着奇异光华，颇为好奇的望着人偶。
“嗯，不过这个人偶只是蜀山偃术之中的低等人偶，而且性能也不怎么强大。”
沐雨思索，良久问道：“听闻蜀山有一件偃术机关，叫做苍龙螟护的，动则天崩地陷，举手抬足之间，皆可毁天灭地，乃是后世所造的唯一一件能够比得上天地十方所生神器威能的人器。”
童瞳听沐雨这样说，思索自己在蜀山所见所闻，并没有沐雨说的这个。“没有，从没听师父讲过。”
“如此可能是妄传吧，不碍事，古书所记载之事皆是遥远之前的了，真伪不可以考证，而且如此可能只是民间蜚语也说不定。”沐雨宽慰：“不知道妹妹这件人偶可是能够自己行动？”
“以前不能的，不过现在可以了，只是……”
童瞳犯难，只是现在里边藏着冼星魂，这些并没有告诉沐雨。沐雨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带着疑问望着童瞳。
童瞳见罢眼珠微转，改了话头：“不过这些算不得什么，姐姐要是想见识一下偃术人偶，不是不可以，只要姐姐亲自下命令指挥人偶去做一些事情，我想它不会拒绝你的。”
“我，也可以么。”沐雨有点惊艳。
“当然可以咯，姐姐不妨试一试。”
冼星魂在人偶内感觉到童瞳话语所指的一种不怀好意，此时童瞳因为站位正好位于沐雨身后，她偷偷的向冼星魂使了一个眼色，幸灾乐祸。
“要是不想要被发现，最好好好配合。”
“那我试一试。”沐雨沉思片刻道：“向左走五步。”
人偶向着坐走了五步。
“还真可以，走到我面前来。”
人偶走到沐雨的身前。
“握手。”
人偶伸出手来，沐雨握了上去。
沐雨赞叹：“真的好神奇，偃术人偶！”
“那当然了。”童瞳走向前来：“不过像姐姐这样的简单命令还是不行，蜀山区分人偶的好坏有一个规则，那就是看这个人偶能否做出一些高难度动作。”
“什么是高难度动作呢？”
“比如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童瞳颇有深意的对着人偶笑了一下：“这些动作在我的这个人偶看来都是小菜一碟，对不对啊，笨蛋人偶。”
冼星魂欲哭无泪。
“嗯，那我试一试，俯卧撑！”沐雨还真这么喊了。
冼星魂默哀，望着沐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人偶很艰难的爬下，全身关节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音。它双手撑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不说停不能停的。”童瞳补充一句。
冼星魂吐血……
“真的好神奇，只是由一些简答木石组合起来的人偶居然有如此神奇功效，很了不得。想偃术人偶这样已经可以类比一个新生的生命了。”沐雨观看良久赞叹道。
“那当然了，不过这还只是简单的人偶，要是更复杂一点的，那可是代替你去做任何的事情。”
“很神奇。”沐雨再次叹声道，这时人偶因为做了几套俯卧撑动作节奏已经明显减缓下来，冼星魂在里边体力耗费巨大，沐雨问：“这人偶看起来有点吃力的样子，这样下去没有关系么？”
“没事！”童瞳断然回应：“姐姐你可能不知道，人偶虽然可以学着人做一些动作，但是他们基本没有什么感情，是一种死物，所以，不用心疼它的，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偶，哼！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沐雨眼见童瞳都这样说了，虽然心里不踏实但是也只得从了。
“哎，姐姐，你方才所吹的可是《妆台秋思》？”
“嗯，是此曲不错，不过是吹得后来改编成的萧曲，妹妹也懂乐理？”
“我可没有姐姐这么博学多才，只是以前曾经听师父弹起过，那是在蜀山，很冷的一个冬天，师父在中央殿内独自一人弹琵琶，曲目弹的便是这一首，那时因为曲调太过乌瑟鸣转，所以映像比较深刻。”
“唉！”不知为何沐雨轻叹口气，转身迈着小细步，挪移到朱漆栏杆前，望着一汪幽泉出神。童瞳纳罕走到沐雨身旁，也扶住栏杆，偏头问道。
“怎么了，姐姐，有什么话不可说的，我对姐姐可是一见如故，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讲么。”
“一些琐碎事情罢了。”
“可是姐姐的心上人？”
正在做俯卧撑的冼星魂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勉强打起精神。
“也是也不是，怎么说呢。”沐雨犹豫不决。
“其实，姐姐不要说的，我多少懂得，师父在弹奏完《妆台秋思》之时也是与姐姐一样的神色，幽怨一叹，欲言又止。只不过那时我还小，不懂这些，不过现在我懂事多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了一点，所以可以揣摩到当时师父的心情，姐姐恐怕也是一样的吧。”
沐雨轻轻摇一摇头，哀愁渐生。
“《妆台秋思》所讲得是昭君带着帝王之家政治联姻的目的远嫁到塞外的故事，她在深秋之中思念远方故国，却不得回家，心中对故国心上人的意念，也只能借着琵琶鸣出。”
“姐姐果然还是在思念谁啊。”
沐雨摇摇头，却不语。
“那是为何？”童瞳问。
沐雨幽叹一声，略微沉吟正待张口，却听得旁边哐当一声响，停下了话头。童瞳回头望，却是人偶爬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冼星魂终于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沐雨纳罕：“童瞳妹妹，这人偶怎么倒了。”
童瞳不说话，闷闷走到人偶旁，蹲下身去。
“可能是内部的动力能源坏掉了吧，关键时候掉链子。”
人偶内部的冼星魂叫苦不迭。
“起来吧，好好站一旁，不要声张。”童瞳勉强将人偶扶起来：“看不出来你还真的重！”
“可需要我帮忙？”沐雨问。
“没事！”童瞳扶正人偶，将胳膊之类的零件摆放好松口气：“喏！这样不就好了。”
沐雨一笑，不在言语。童瞳将人偶摆正之后，走到沐雨身边，问。
“那是为何？”
“算了算了。谈起来也是太过无谓，平添伤感而已。倒是妹妹你，今天来上清峰是为了什么，你说只是闲的无聊过来看望一下我可是不相信的。”
“看来瞒不过你咯。”
“说吧。”沐雨嗔童瞳一眼。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受人所托，专门过来看望你。”
“受人所托过来看望我？”
“恩恩，姐姐可是被很多的人记掂着呢。”童瞳调笑。
“又在说胡话，你说受人所托，那么你讲一讲，是何人所托。”
“就是这个机关人偶啊。”童瞳讲。
藏身人偶里边的冼星魂吓了一跳，这小妮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机关人偶？”沐雨定下神，望了眼机关人偶，人偶呆立在那里就像一个死物，遂笑骂道：“你看这妮子又在胡说，机关人偶那会说什么话，快点如实招来。”
沐雨作势就要挠童瞳的痒痒，却被童瞳巧妙躲开了，跳到一旁，童瞳道：“嘻嘻，没抓到。我说是人偶你又不信，那么便不告诉你了。”
沐雨摇摇头，转过身望着廊檐下流转的清泉，清泉上的那朵并蒂莲正在随着泉水的脉络左右摇晃，两朵睡莲相互之间轻轻碰撞。
“是并蒂莲，如此之久我都没有发现，可叹就在眼前，却无缘得见。”
童瞳小心望了眼沐雨的脸色，怯怯走到沐雨身边，望着清泉上的并蒂莲。
“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两人都望着并蒂莲沉思，沐雨沉吟良久，忽启口吟出一句诗来。
“碧甃清漪方镜小。
绮疏净，半尘不到。
古鬲香深，宫壶花换，留取四时春好。
楼上眉山云窈窕。
香衾梦，镇疏清晓。
并蒂莲开，合欢屏暖，玉漏又催朝早。”
“这是什么？”童瞳问。
“是吴文英的《夜行船》。”
“并蒂莲开，合欢屏暖。姐姐，我说你是有心上人的吧。”
“为什么这样说。”
“你看呐，‘楼上眉山云窈窕。香衾梦，镇疏清晓。’这两句，不是讲‘眉似秋山发如云，人儿显得婀娜多姿。她躺在香衾中寻觅着美梦，希望拂晓不要早早地来临’，这不是满含爱恋么，而且下一句更加特殊了，合欢直接就是夫妻了，姐姐还说没有心上人。”
“找打，你这妮子。”沐雨作势要打，可是那手却迟迟下不来，反而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姐姐舍不得打我，满脸飞霞了。”
“你啊。”沐雨收起手，转到一旁，童瞳却不放过，随了上去。
“是不是仁尊弟子。”
“你是说星魂？”
“恩恩，就是冼星魂。”
“还在开玩笑，找打！”
这次她是要真的扬下手来了，童瞳躲过，却撞到身后来人身上，回头一看，却是仙尊。这一望，恰似晴天里起了一个霹雳，吓得童瞳赶忙站好，侯在一旁。
“仙尊二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