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辰海将目光收回,双目神色中露出一丝寂寥之感,这个时候的他,独身一人悬浮在甘渊之上,举目四望,却无一人可以为伴,此时冼星魂正在吸收知凡剑身传来的穷奇力量。冼辰海叹息一声,复闭上双眸,贪婪吮吸着汤谷之上的空气。
“魔君?”原始见状问道。
“无妨。”冼辰海叹息一声复睁开双眸望向辽远的大地道:“本君本无意这天下的争夺,无奈造化弄人,形势所迫。一生所为,没有大奸大恶之行,也没有大福大德之迹,唯恭谨而已。但天却不容我,地亦不纳我,可叹一生。本君闻古有三闾大夫,投身泪罗江以明志,此等行径诚可嗟矣。
想当年,身侧还有一人陪你风雨,可是如今,黄土一抛,枯骨三两,人去楼空,唯有当年音容,还时时响在耳旁。逝者如斯乎,悲痛留给生者来承担,痛心疾首。”
冼辰海叹息一声,再次环视仙门众人,脸上萧条之意更甚,听得他口中颂唱道: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茞。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冼辰海的声音,自然带着一种悠久岁月所特有的沧桑感,无论仙门中人还是魔教中人,听得他所颂唱的离骚,皆嗟叹不以。太清仁尊默然听着冼辰海,神色阴晴不定。他想到了当年在三清宗时,两人一同在玉石广场上修仙习法,在江湖中历练一同惩恶扬善,他记得,被他们称为瑶儿的小师妹,为他们烧茶,为他们起舞,樱花飞舞在他的身侧,缭绕起芬芳。
太清仁尊痛心,心中莫名开始生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这一切都是他的心魔,这些年来他每日每夜所忘不掉的梦魇,是他向仙尊举报了这一切,是他亲手将这一切羁绊切断。冼辰海一曲唱完,长叹一声道:“回顾一生,短短几十年,皆是虚妄,人死也只是尘世的一抹尘埃罢了。本君无意天下权利,但世人所逼,罢了罢了,如今故人都已经逝去,徒留这尘世也只徒增烦恼。本君,今日以余生之命,化为囹圄,再助这天下一臂之力,将穷奇封在体内,永世沉入甘渊之中,只愿世人可以免受由本君一己私欲带来的涂炭,罢了罢了,归去兮,纫秋兰以为佩,哈哈!”
冼辰海大笑三声,气息变得虚浮,他一口鲜血吐出,随后生机迅速消逝而去。冼辰海洒脱,望了一眼依然躺在地上的冼星魂,遁入到了甘渊之下,甘渊中的无尽火焰也随之再次燃烧起,此时正在吸收穷奇力量的冼星魂,眼角留下一行眼泪。
“魔君大人!”原始痛呼一声,想要带着魔教人马前往甘渊,却见眼前一道仙气打来,玉清道尊持剑拦住去路,随后仙门众人合拢过来。
原始见状喝道:“道尊,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始,缘起缘灭,我想你应该清楚这条道理,如今魔君已经逝去,该结束的也都已经结束,就让世间回归它本来的轨迹!”
“妄想,都是你们这些自誉为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之徒将魔君生生逼死,这份大仇,本宗不报誓不为人。”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道声佛号道:“原始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
原始气焰滔天,大战就要一触即发。就在此时,仙尊趁着众人不注意,手持纯钧剑突然发难,上清仙气爆发,他不攻向原始,却朝着正打坐的冼星魂掠去,纯钧剑在手中亮起重重剑影,带着煊赫威势刺向冼星魂,而冼星魂却还恍然不知。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原始怒喝一声尔敢,随之魔气爆发想要前去拦住上清仙尊,可是却被仙门中人拦住。眼看上清仙尊的纯钧剑影就要斩在冼星魂身上,冼星魂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一股清气爆发,叮当身躯变大,一跃而出,挡在冼星魂身前,朝着上清仙尊一巴掌拍去。上清仙尊见状,冷哼一声,他左手成掌,一道清气打出打在叮当身上,叮当被拍飞,重重落在地上。纯钧剑势不可挡,刺向冼星魂。
就在此时,冼星魂身前空间突然波动开来,一只犹如白玉一般的手掌随之伸了出来,中指食指竖起将上清仙尊刺来的纯钧剑尖夹住,随后,紫袍人现出身影。上清仙尊看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人,吃了一惊,想要抽出纯钧剑,可是剑尖被那人夹着死死的,分毫不动。
那人全身罩着紫袍中,递出的两只手指苍白而纤细,就像美玉。紫袍人手指一弹,将仙尊的纯钧剑弹出去,上清仙尊警惕心大盛,向后退了一步,怒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
紫袍人将手收回紫袍中,默然立在那里,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望向上清仙尊,他整个脸都被裹在紫袍中,只露出苍白异常的下巴。
上清仙尊见紫袍人没有回答,脸色变得铁青,但碍于紫袍人显露出的实力并没有妄自动手,这时,仙门六位高手见状纵身来到仙尊身侧,将气机锁定在现身的紫袍人身上。此时被打飞的叮当也跑了回来,护住冼星魂对着仙门众人眦目而视。
原始看到紫袍人现身,反而冷静下来,神色肃穆。
“你是何人?”玉清道尊问道。
紫袍人听此,神色微动,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正前方的玉清道尊好似对玉清道尊兴趣颇浓:“三清宗玉清道尊?”
紫袍人说完,嘴角带出一丝笑意,随后向后退一步,刚好将冼星魂守在自己门户之内道:“今天,冼星魂我要带走!”
说完,只见紫袍人身影变得虚浮,他一探身将冼星魂抓在手中就要遁去,就在此时,一道凌厉剑气带着王者之意扫来,紫袍人见状冷哼一声,松开手中的冼星魂,又是右手的两根手指伸出,挡向剑气。剑气肆掠,却也被紫袍人挡下,就在此时,紫袍人身侧忽然一道白色身影浮现出来,正是太清仁尊。
太清仁尊神色默然,背对着紫袍人,他手中湛卢向着身后刺出去,与紫袍人切身而过,只见湛卢刺中紫袍人,直接刺穿过去,但却没有鲜血迸发,只见紫袍人的身体变得虚幻,与太清仁尊切身而过。
太清仁尊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轨迹,眼神漠然不动,此时,湛卢剑刚好穿过紫袍人的身影,只见紫袍人突然出手按向太清仁尊后背,太清仁尊神色依然不变,湛卢剑反手收回来,剑峰斩向紫袍人伸来的右手,湛卢剑带着王者剑意斩在紫袍人右掌上,但如前次一般,直接穿了过去,而紫袍人的整个身影也穿过太清仁尊。
两人一击分开,摇摇而望,紫袍人身影再次凝实。他露出的这一手,让在场的所有人看得心中惊颤,他的身法就如同鬼魅一般,明明太清仁尊的湛卢剑刺中了他,可是却如同刺中鬼魅一般,没有丝毫效果,这般诡异的身法确实是第一次所见。
“仙门第一仙,太清仁尊,实力果然不同凡响。”听得紫袍人淡然道。
“冼星魂今日你带不走!”仁尊没有搭话,直接冷冷回应道。
紫袍人听此却是轻笑出声,他也不言语,良久才道:“我们何不听一听星魂他自己的意思?”
太清仁尊皱眉,就在此时,两人中间的冼星魂幽幽醒转过来,他却是已经将知凡剑中的穷奇之力都吸收掉。此时的知凡,握在他的手中,似乎多了一丝灵动之意。冼星魂醒来,看到先前这一幕,神色变得幽邃而寒冷,场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冼辰海跳入到甘渊内。
众人的目光望向冼星魂,却见冼星魂缓慢直起身子,将知凡握在手中道:“杀父之仇,不得不报,今日在这里的所有人,日后定会一个一个去算清!”
冼星魂这句话讲完,一道滔天魔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直冲天际,他却是,一念成魔,成了堕仙,进入魔道。仙门中人听此神色一变,尤其是上清仙尊,神色更加难看,空闻大师道声佛号。
太清仁尊神色依然没有变化,紫袍人听此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太清仁尊,星魂今日我带走了!”
太清仁尊不答,手中湛卢剑突然划出一道剑影斩向冼星魂,却见冼星魂脸上现出一丝刚毅之意。右手单臂舞动,手中知凡同样漫出一道剑气,迎向湛卢剑气,两道剑气相撞,但却不分彼此,众人见状,大吃吃惊。
冼星魂一击便退,一退身退到原始所在的魔教人马一方,原始听到冼星魂如此说早已经喜形于色,立刻迎着冼星魂,单膝拜下道:“属下拜见少主!”
原始身后所有魔教堂众皆都跪伏下去道:“拜见少主。”
如此场上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
仙尊听此怒斥道:“众道友听魔子此言,放他回去天下必将大乱,何不趁着此时,将魔教余孽一网打尽,免生后祸!”
仙门众人面面相觑,但是已有大半的人有了动手意图,诸如梵仙谷的梵火等人,但剩下的人都还在等着各自掌门的命令。至于茗菡,从始至终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冼星魂,她神色复杂,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种关系。
“哈哈,星魂小弟,做得好,龙大哥支持你。”龙野却大笑一声走了过来,走到冼星魂身旁,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龟仙人,听得他继续道:“仙门这些人我也老早便看不下去,如今我们联手,闹他个天翻地覆!”
龟仙人听此暗暗叫苦。就在此时,听得汤谷外有一人笑道:“哈哈,现在的小娃儿说话真得有趣,颇合道人我的脾性,不错不错,今天汤谷这么热闹,怎么能够少得了道人我!这场闹剧也闹得够久了,该结束了,老咯老咯,赶这么远的路,快要把道人我的骨头都给拆掉了。”
却是行走道人,只见行走道人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从汤谷外走了进来,他细细看一眼场中众人,目光随后落到冼星魂身上道:“你这娃儿,真的让人不省心,这才多大点事,便自甘堕落,来,跟随道人我离开这里。”
行走道人说完,朝着冼星魂扔过一条丝带来就要绑着冼星魂离去,却见原始向前一步拦住丝带冷声道:“不可对少主无礼!”
行走道人见一击不成,呵呵笑一声,仰头喝一口酒道:“现在的年轻人,脾气都太暴躁。”
随之行走道人转了一圈,又转到仙门一方,此时仙门众高手已经将紫袍人团团围住,隐隐将魔教一方也困在中间,行走道人觑着眼睛看了一眼紫袍人道:“你还是这么不甘寂寞!”
随着行走道人来到此,倒是让场中的气氛为之一缓,只见道人仰头喝口葫芦中的酒道:“按时间,也快要来了,没想到比我这老骨头还走得慢。”
随着行走道人话音刚落,汤谷之上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声嘹亮啼鸣响起,行走道人听得这声鸟语笑道:“可终于来了。”
众人惊诧,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只遮天蔽日的大鸟飞过汤谷,却是鲲鹏,《逍遥游》中记载,鲲鹏一日千里。冼星魂身旁龙野看到鲲鹏出现,神色中却有一丝慌乱,龟仙人此时御空而起拜道:“老龟拜见妖帝!”
众人听龟仙人如此说,皆都大惊,只见鲲鹏之下,五彩云霞出现,随后有着佩玉鸣鸾之声响荡在汤谷之上,随后一道及其威严的声音响荡天地道:“道人,老友来迟还望恕罪。”
汤谷众人听此都一齐望向行走道人。只见行走道人依然懒懒散散喝口酒道:“来了便好。”
此时龙野看到五彩云霞出现,不得已随着龟仙人御空而上,飞到五彩云霞旁拜道:“孩儿见过父皇!”
只见五彩云霞之下,一道紫色的身影踏着云霞而落,紫袍星冠,威仪庄重,正是妖界千古一帝妖帝。
妖帝出现,汤谷内的气氛陷入到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