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星魂回过头去,却看见沐雨颓然躺倒在床帐上。冼星魂顾不得离去的凤鸣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帐边扶起沐雨,却见沐雨此时脸色异常难看,脸上明暗不定,时寒时暖,两道秀眉紧紧皱在一起,显得痛苦万分。冼星魂赶忙握紧沐雨手掌,提上一口气来,将自己的仙力顺着手掌传到沐雨体内,沐雨收到冼星魂的仙力,神色稍微有些好转。
冼星魂将沐雨平放在床帐上不无担忧道:
“身体怎么样了?”
沐雨缓缓醒来,看了眼冼星魂摇摇头道:“多谢你了,已经没有大碍,休息一下便好。”
冼星魂听了,不知沐雨讲得是安慰话还是真有其事,只是细细看着沐雨脸色,却见脸色已经稍微红润了一些,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可是因为刚才强行压制金仙劫受到了反噬?”
沐雨闭上眼睛,却没有回答,此时她的嘴唇显得苍白无力,稍停一下,她道:“倒是你,此时不是应该在青阳三清宗太清峰禁足思过么,为何会跑到这方丈仙山来?”
冼星魂听沐雨如此问,却不知到该如何回答,呐呐半天回不上一句话来。沐雨见冼星魂欲言又止,投过狐疑的目光来。冼星魂看到此知道隐瞒不下,只得道:“其实,我一直就藏在人偶中随着你们,那个人偶就是我假扮的。”
沐雨听了,神色倒是显得毫不意外,只是叹一声气,转过头去道:“那个人果然是你,你这又是何必,冒着违背师命的大不敬不远万里随我来这里,不值得,而且师尊他老人家并不喜欢你,如果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只会徒增闷气而已。”
冼星魂摇摇头,紧一下握着沐雨的手掌道:“现在别说这些,身体感觉怎么样了,你的金仙劫?”
沐雨摇摇头,缩回冼星魂握着自己的手笑道:“好多了,金仙劫不碍事,在你们到来之前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几个劫难,剩下的也只有一关而已。”
冼星魂皱眉道:“可是方才凤鸣岐他在临走之前说过,这最后一关却是最难过,你莫不是骗我?”
“笨蛋。”沐雨笑笑道:“我怎么会以自己的生命跟你开玩笑。”
冼星魂虽然不相信,依然抱着狐疑态度,但是见沐雨这样说也不好反驳什么,又见沐雨此时的脸色已经回复,比先前红润了许多,也只得放下这件事。
沐雨笑一笑,勉强从床帐上爬起,冼星魂见状想要上前去扶沐雨,却不想被沐雨轻微躲开,倒是显得生硬的很,冼星魂呐呐,只得收回手来。
沐雨坐定看着冼星魂道:“星魂,你如何进入到这里的?”
“你不知道?”冼星魂有点诧异。
沐雨摇摇头。冼星魂纳罕,但是看沐雨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那么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进来这侧殿?可是自己明明记得,打开侧殿暗门时沐雨亲眼看着自己进来的,难道,那是虚妄,可是凤鸣岐又该如何解释,沐雨为何记不得方才的事?
冼星魂不明白其中的机关,沉吟片刻,试探道:“你不记得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
沐雨皱眉想一想,却缓缓摇摇头道:“我只记得模糊中感应到凤鸣岐的气息出现在侧殿内,由此才强行压制住金仙劫,醒来后却没想到你也在身旁,接下来的事情你便知道,难道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事?”
沐雨投过疑问的目光来,冼星魂呐呐,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方才沐雨在床帐上讲的一切都是虚妄?冼星魂想到了凤鸣岐在临走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金仙劫的情欲关却不想被我撞破。莫非,当时的沐雨神智还在渡劫之内,只是因为自己的贸然闯入,导致自己成为了沐雨金仙劫的一部分?冼星魂想起沐雨曾经说过,金仙劫只能一人去度,若有他人帮忙,只会让金仙劫的威力更加强大。说不定缘由就是体现在这里,而且沐雨刚才也说过,能在梦嶂中抱着你也已经知足。可是……冼星魂记起方才沐雨对他说的话,却是怎么都忘不掉。
“怎么了?星魂?”
“没事!想到一些锁事,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冼星魂笑笑,却是将头转过一边去。
“嗯。”沐雨点点头打趣道:“别以为你这样找借口就可以躲开,说,你是如何进入到这里的?”
冼星魂听着沐雨半开玩笑的话,看着她身上活力渐渐散发出来,心情也是稍稍放松,怕被沐雨看破心事,强作欢笑道:“哈哈,我倒是忘了这个,在这座侧殿外围还有一座主殿,乃是桑海女神的神殿,当时,我就是从桑海神殿中绕过来,推开那里的暗门进入到这里的。”冼星魂指向那现在还敞开着的暗门。
“侧殿?”沐雨却是惊疑不定,良久道:“你说你是从桑海神殿正殿那里找到暗门来到这里的?”
“嗯。”冼星魂点点头。
沐雨听了却紧缩眉头道:“如此便奇了,这座不是桑海神殿的侧殿,乃是位于桑海神殿后方属于方丈岛屿的一处洞穴,当时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这处山体洞穴,进入到洞穴里之后发现洞穴内竟然别有洞天,乃是一座相当雅致的小屋,况且当时金仙劫已经快来,于是我便选在这里度金仙劫。至于你讲的那座桑海神殿我在走出梅林之时也看到过,只是桑海神殿殿门乃是来自失落神界的活灵门,开启这活灵门需要很纯正的众神血液才可以,我当时想尽办法也无法打开殿门,只得放弃,绕到神殿后。没想到这座洞穴竟然与神殿想通。”
冼星魂听了也惊奇的很,原来那座殿门如此难开。只听沐雨继续问道:“星魂,你又是如何打开的桑海神殿殿门?”
冼星魂稍稍头,想起了那殿门好像是因为吸食了自己指头上的鲜血才得以打开,但是这样说未免有点太过非人所思,他找个借口道:“有叮当在,是叮当打开的殿门。”
沐浴看着蹲在地上的叮当,想想也就释然道:“如此也能解释,叮当当年追随过黄帝,说不定身上沾染了黄帝的帝王气息,由此可以打开。”
冼星魂不置可否,点点头。
沐雨笑一声,捱着床边缓缓挪下床来,却是已经能够站立。只听沐雨对着冼星魂道:“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好好谢一下你,特意跑到方丈来。”
冼星魂笑笑,转过头去。却见沐雨挪到侧殿暗门口纳罕道:“这个侧殿应该不是与桑海神殿一同建造的,反而像是后来别人依附着桑海神殿挖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方丈仙山上建造这么一个偏殿。”
冼星魂耸耸肩,他也不清楚,这时,只见蹲在地上的叮当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偏过头去嗅一嗅,然后起身钻到床帐下的一个角落内,叼出一件东西来,冼星魂去看,却发现是一只奇形怪状的贝壳。
冼星魂奇异,从叮当嘴中夺下贝壳,放在手心中仔细把玩,却见贝壳颜色很新颖,而且也不像是凡间所常见的样式。冼星魂想到了在桑海之滨时老者讲得故事,说是桑海女神与乐百曲通过一种能够储藏声音的贝壳互诉歌声来表达爱慕之情,莫非就是这个?想到这,冼星魂信手将贝壳放在耳旁,细细去听,却不想,从贝壳中悠悠传出一名女子的歌声来。
“细雨飘,清风摇,凭借痴心般情长
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
放下吧,手中剑,我情愿
唤回了,心底情,宿命尽
为何要,孤独绕,你在世界另一边
对我的深情,怎能用只字片语,写得尽……
写得尽,不贪求一个愿
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情似水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情天动,青山中,阵风瞬息万里云
寻佳人,情难真,御剑踏破乱红尘
翱翔那,苍穹中,心不尽
纵横在,千年间,轮回转
为何让,寂寞长,我在世界这一边
对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万语,说的清……
说的清,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脸,寻寻觅觅,相逢在梦里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缱绻万千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仙剑问情》)
冼星魂听着歌声,轻灵悠扬,但是歌声中却不知为何蕴含着一种淡淡的哀愁之意,但是正因为曲调中蕴含着的这抹哀愁,让此曲有了升华,更加紧摄人心。冼星魂听得入了迷,不觉轻叹一声。沐雨看到此,款款走了过来,问道:“星魂,怎么了,为何突然叹气。”
“这贝壳中有声音。”
冼星魂递过贝壳去,沐雨接过,放在耳上去听,面露诧异之色,随后神情转哀,却似有万千难诉苦语。良久过后,沐雨也是轻叹一声,心中不知为何萧瑟起来。她望着冼星魂,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堵在嘴边,讲不出来。最终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道:“星魂,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桑海之滨时老叟讲得关于桑海女神的故事。”
冼星魂点点头。
沐雨道:“此地出现桑海神殿,我想这偏殿中的贝壳应该就是当年桑海女神在神界天庭流落到人间的贝壳,如此,倒是解释了为何在桑海神殿旁还有这样一座偏殿。”
“为何?”
沐雨叹息一声,走到床帐旁,背对着冼星魂幽幽道:“老叟不是讲过,当年桑海女神被天帝发怒后压在了方丈仙山下,乐百曲在失去桑海女神后才知道情这一字的重要,每日只是在桑海之滨瞭望方丈仙山,终于有一日清晨,他驾着竹排出海去寻方丈,从此没有踪影。”
冼星魂也记得这件事道:“你是说,此地是乐百曲所留?”
沐雨点点头道:“我想,可能也是老天可怜乐百曲的一片痴情,保佑他最终找到了方丈仙山。但是桑海神殿正殿之门乃是需要众神血液才可以开启的活灵门,乐百曲只是一个区区凡人,又如何能够打开神殿殿门,于是,他便在神殿后方,穿山凿洞建了这座侧殿,连通到正殿里去。”沐雨磨砂着侧殿凹凸的墙壁道:“只是不知道,凿出这偌大的一个侧殿耗费了乐百曲多少心血,也不知道他在见到桑海女神的神像之后会哭得如何肝肠寸断。”
冼星魂摇摇头,嘴唇嗫嚅几下,但是终归没有说出话。他低头,却看到在床帐下,一直不曾注意到,还留有许多这样的贝壳。冼星魂弯下腰去,捡起其中之一,放在耳旁倾听,只听里边这次是乐百曲的声音:“桑海,我爱你!”
轻轻的呓语,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可是却有直问人心的莫测力量,乐百曲在生前一直不敢说的话,却让贝壳记录了下来,这样留在桑海神殿里。冼星魂听了,眼眶微微湿润,此时他看到沐雨转过身来,赶忙侧过头去。
沐雨已经看到冼星魂神情的异样问道:星魂,怎么了?”
冼星魂摇摇头,将手中的贝壳递了过去道:“你听一下这个贝壳。”
沐雨走过来拿起贝壳,听了贝壳中的五个字后,沉默不语,冼星魂知道她应该与自己一样的心情。沉默良久,听得沐雨道:“我想,我们应该将这个贝壳放到桑海女神神像旁,当年乐百曲不敢对桑海女神说的话,在他死后我们应该让桑海女神听到。”
冼星魂点点头。两人一起穿过侧殿暗门,来到大殿内。此时的大殿空空如也,一如冼星魂初次进入时一样,冷冷清清,凤鸣岐早已离去,神殿内的一切他都没有动,冼星魂在想,他看到桑海女神神像时又该是何种心情。
沐雨站在殿台上望着桑海女神神像良久,朝着冼星魂问道:“你说乐百曲最后就是这样陪在桑海女神身旁度过余生的么,这样是不是也算在死后可以得偿所愿,陪着桑海女神一辈子?”
冼星魂摇摇头却没回答道:“放下贝壳,我们离开这里吧。”
沐雨点点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桑海女神神像最后一眼,将贝壳放在了桑海女神神像耳旁,只见贝壳中的声音,袅袅不绝,一遍一遍重复着乐百曲最终的诉语:“桑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