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徐心怡睡得并不好,醒来的时候天还还是黑的,安静的夜里,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安。
那样凉的晚上,被子里还是冰冷的,身上的睡衣却被汗水浸透。梦境太过真切,让她觉得心悸,她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心,生怕就这么真的渗出血来。她更怕陈潇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像梦里一样,就真的消失了。
想了想,最终还是换上冬衣出了房间门。在沈辰晨的房门外轻轻地叩了叩。“沈辰晨,你醒了吗?”
沈辰晨向来睡觉都不是很深的,只要听到稍大的声响,他总能醒来。看了看手机时间,才凌晨四五点钟。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开门。
看着她头发凌乱,眼睛依然肿着,嘴唇也失了血色,不免觉得心疼。
他看着她柔声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徐心怡顿了顿说:“我做噩梦了,梦到陈潇不在了。”
“嘘!”沈辰晨赶紧捂着她的嘴说:“别说,这只是个梦而已,不要理会。陈潇现在在医院,有他爸妈陪着呢。现在还早,你快回去接着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了。我想去看我爸。”
沈辰晨低着头沉思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两人洗漱完毕,裹了厚厚的外套出了小区。
马路两边的路灯还亮着,空气冷得要将人露在外面的皮肤给撕开似的。
“你冷吗?”沈辰晨问。
“不冷。”
不冷是假的,因为他分明听到了她声音里的颤抖。看徐叔叔也是假的,她更想去看的人是陈潇吧。虽然她没说,可是沈辰晨都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也不知道迎着冷风走了多久,终于在路口看到一辆的士车,两人坐了进去。
周围的一切在窗外呼啸而过,那些静止不动的绿化带,此刻都被黑暗笼罩着。一幢幢的高楼大厦,路边的标志性的东西都像是魔鬼似的朝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徐心怡往车里缩了缩身体。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沈辰晨问:“去三楼还是五楼?”
三楼是陈潇所在的楼层,五楼是徐志威所在的楼层。
徐心怡想也没想地回答说:“去看爸爸。”
沈辰晨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门被轻轻打开,整个病房里只有一位病人,徐志威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丁盛艳则在旁边的一张病床上躺着。
如果没什么事,天亮之后,爸爸就可以出院了。
他俩往病房里看了看,又缩了回来。坐在门口旁边的椅子上。
自从父亲生病以来,丁盛艳就像个全职保姆一样,二十四小时陪着他,有时候还会回家给他炖点营养汤。
徐心怡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从前她会觉得丁盛艳就是为了父亲的钱,可是,自从这一次,她才开始对她逐渐产生好感。如果她真心真意地爱着父亲,对他好。她不会阻止他们结婚,即使这个代价是她喜欢的男生从此成了他的哥哥。
“嘿,我有个办法。”沈辰晨突然说。
“嗯?”
“等天亮,我们去三楼看看陈潇吧。”
“可是,叔叔阿姨……”
“没关系,我有办法。”
徐心怡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恍惚地睡着了。
沈辰晨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身体发僵,他轻手轻脚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可是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像个小孩子般纯真无害,他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大概六点多的时候,丁盛艳睡醒了,从病房出来,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他俩,她惊讶地张大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沈辰晨给制止了。
“嘘!”沈辰晨嘘了一声,指了指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身体。
丁盛艳白他一眼,瘪瘪嘴去了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椅子上只坐着沈辰晨,她问:“她呢?”
沈辰晨当然知道说的是谁,顺手往病房指了指。
丁盛艳这才凑到他跟前说:“还说你们没谈朋友,你什么事能瞒过我的。”
“妈,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心怡她……”
“不要狡辩,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有,你老实告诉妈妈,你和她是不是在谈朋友?”
“哎呀,妈,真没有。”
这次被丁盛艳抓个正着,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丫头了?”
“妈,你别问了好吗。”沈辰晨只觉得无奈。
“不行,我一定得问。”
“好!”沈辰晨想了想,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喜欢她,很早之前就喜欢她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儿。”
这些话似是意料之中,丁盛艳没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失落掩饰不住。
“妈,不过你放心,你和徐叔叔结婚了,我知道分寸。”
丁盛艳唉声叹气地点了点头:“辰晨,你们现在还小,感情这回事,还不是很成熟,等以后你们长大了,就会碰到更多好的人,会有更合适的,更何况,现在谈朋友会影响学习的。”
沈辰晨忽然笑了笑,安慰地说:“妈,你说的我都懂。不用你提醒的。我说过我有分寸,你相信我好吗?”
“嗯。”
“不过,我想,即使是以后再遇到她,我还是会喜欢她,这跟成不成熟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做不成男女朋友。我也可以把她当成妹妹对待。”
“难为你了。”
徐心怡的手臂搁在门把手上愣在了原地。她忽然笑了笑,仿佛释然。
陈潇的案子还在继续,陈父陈母每天奔波在医院和警察局。
法院判刘晓筱是故意伤人罪,因为还差一岁才成年,对于陈潇并没有造成死亡。
根据《刑法》规定,造成对方重伤以上后果的,应判处3到10年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或者死刑。由于刘晓筱不满18岁,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所以最终判处她八年的有期徒刑。至于赔偿款,徐心怡还不知道。
只是,两个花季少女就这样将最美好的时光错过了,一个要在监狱,一个躺在病床。无论她受到怎样的处罚,徐心怡都觉得难受。
寒假一天一天的过着,徐心怡在沈辰晨的配合下经常偷偷溜到陈潇的病房,看看病床上那个女孩,期待她有一天会真的醒来。
她最好的朋友,她还约定要和自己一起过寒假的,她还说要去爬山的,现在却留下她一个人。
徐心怡见到刘晓筱父母的时候,是在法院最后一次的判决时。他们没能够以家人朋友的身份进去旁听,所以也只是在法院外面等着。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只是,关于陈潇的任何事,她都想知道,她都想参与,哪怕帮不上任何忙,她都要在。
刘晓筱的父母神情严肃,两人都十分消瘦,但从他们的衣着上看,看起来并不像是穷苦人家。男的边走边骂骂咧咧地说:“看你生的什么女儿,干出这么丑的事来!”
女的跟在后面,也是一脸的愁容,“我也不想生她,可我有什么办法,到头来,还是个赔钱货,谁想啊?”
……
徐心怡愣在原地,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她感到了悲凉,原来还有这样的父母,像是甩开一个包袱似的想甩掉她。
她渐渐能理解刘晓筱扭曲的心理。一个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有多么重要。
她的自卑,她的嫉妒,她的极端……
也许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心里暗自发芽生长。
十多年,根深蒂固。
像是一个形影不离的恶魔覆在她身上,剥夺着她的灵魂。
最终酿成了一场悲剧。无可挽回的悲剧。
除夕节的晚上,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对联,由于市中心禁鞭了,少了许多过节的气氛。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从母亲去世以来,直到这一年,徐心怡感觉自己像是个历经沧桑的老人。至少心跟着老了。
太好的东西,她总是抓不住。
徐志威由于在公司锋芒太露,一时被小人陷害,副总的位置与之失之交臂。他向来自尊心重,努力得到的东西被人质疑和否定,他只好自请离职。他奋斗了这么多年的职场,没想到最终却遭人暗算。
俗话说,有失必有得。他失去了奋斗大半辈子的工作,却换来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
晚上的时候,他凑到丁盛艳边上说:“盛艳,我们元宵夜的时候就举行婚礼吧?”
丁盛艳还在擀饺子皮的手僵住了,她脸上渐渐扬起笑容,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几乎是热泪盈眶。
过了半晌,她才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他紧紧地拥着她,她也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只要两个人一松手,对方就要消失了似的。
那枚沈峰给她的戒指,她一直放在抽屉的一个小盒子里装着。
她想,她终于可以还给他了。
她爱过他,曾经深切地爱着他。可是他却用暴力回报她。
现在,她不恨了,也能笑着对他说:“有个她爱的男人,愿意对她好,愿意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