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怡追了出去,那人早已不见了踪迹。她寻寻觅觅地四处游,走。一不小心撞到了侍者身上。
她问:“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中年男人?”
侍者疑惑地看着她:“戴墨镜?该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徐心怡无语,要是真有明星下榻他们酒店,岂会有人不知?
她一路寻觅,快要走到酒店大堂门口,转念一想,又上了楼去到后面的绿色通道。果然,他背对着坐在台阶上抽烟,一口接着一口。蕴酝着大团大团的烟雾。
徐心怡在他身后轻轻唤了声:“沈叔叔。”
沈峰身体一怔,微微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说:“心怡,你怎么来了。”
她坐到他身边来,笑着说:“怎么不留下来吃饭?”话刚说出口,徐心怡就觉得后悔了。
沈峰却像是并不在意,笑哈哈地说:“你阿姨也没邀请我啊。”
徐心怡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叔叔,你还爱着阿姨的吧?”
沈峰抽了口烟,叹气道:“哎,都现在这样了,还说这些干嘛。”
“我猜,你一定很爱阿姨。”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台阶上隐隐传来凉意。徐心怡也不知道在这坐了多久,沈峰手中的烟早已燃到了尽头,快要烫到手了,他才慌乱地扔掉。
他抽烟的样子很像一个人,每次很难过的时候就会用力地允,吸,然后眯着眼睛吐出来。只要一做这个动作,她就能知道,其实他现在很难过。
末了,沈峰说:“你应该觉得很难过的吧?”
徐心怡勉强地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看得出来,你和辰晨互相喜欢彼此的。”
徐心怡心里一惊。她这才是第二次跟沈峰面对面的说话,从未跟沈峰提过这种事,而沈辰晨巴不得见不着他,更不会告诉他。她惊讶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峰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辰晨很喜欢你,我相信他的眼光,你确实是个好女孩儿。虽然现在还是高中生,不太适合谈恋爱。但我想,他一定会喜欢你很久的。因为他和我一样。一辈子,也许只会喜欢一个人。哪怕她不再属于自己。”
徐心怡低着头犹犹豫豫地问:“那……那,你为什么之前还?”
沈峰苦笑着说:“我想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辰晨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男人喜欢,可她偏偏却跟了我。结婚后,日子一天天入不敷出。我不想看她受苦,用那种残忍的方式逼她离开。”沈峰停了停,摆摆手说:“不说那些了。都过去了。我只希望她以后可以真的过的幸福。就是即使我以前对她不好过,我这一辈子也只爱过这样一个女人。”
徐心怡唏嘘。所谓相爱相杀,她只在书上,电视里看到过。可没曾想,这些事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她无法理解,也不赞成沈峰的观点。
也许这真的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
一次错误,就得一辈子的内疚着。
沈峰说:“我亏欠辰晨太多,我知道的,他有一点随我,那就是爱一个人,会爱很久很久。”
徐心怡暗自走回酒店大堂。双手已经冻得有些红肿。幸而酒店的暖气十足,她窝在沙发上坐着。兀自发着呆。有很多时候,她喜欢这样的独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想想未来,想想可以值得开心的事。
今天是正月十五,可是明明已经第二年了,冬天还在过着。
她多想一觉醒来,窗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陈潇还是那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活泼姑娘。
只是,这些愿望,老天还听得到吗?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又是陌生的号码。
她接了起来,电话里的男声口气严肃,开门见山地问:“是徐心怡吗?”
她回答说:“是。”
“我这边是A市XX监狱。刘晓筱你认识吗?”
“认识。”
“今天下午两点钟。麻烦你过来一趟。刘晓筱想见见你。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来,我也可以转告她。”
刘晓筱?她还要见我做什么?
徐心怡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喂,有在听吗?”电话那端见没人回应,催促道。
徐心怡这才想起来,这是在打电话,她点头,对方根本就不会看到,连忙又说:“好,好,我下午就过去。”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一点多,A市XX监狱距离这里有十多公里的路,打车过去得花半个小时。现在赶过去时间刚刚好。
她走得时候没有跟徐志威打招呼,也没有告诉沈辰晨,就这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了。
的士司机疑惑地望着她,再三确认:“你是说去XX监狱?”
徐心怡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
大概还没出新年,司机觉得去监狱太晦气,但见她一个女孩只身前往,又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去了。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说:“姑娘,你这大过年的去监狱是看望哪个亲人的吗?”
“哦,没有,一个朋友。”想了想,她又改口说:“只是一个同校的校友。”
司机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了。”
徐心怡笑笑说:“没关系。”
大概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因为好奇心,才会说错话。这也没什么好怪罪人的。
出租车驶到荒芜的十字路口就停了下来。司机面露难色地说:“姑娘,你看,前面就快到了,我就……就不开进去了吧。”
“好!”徐心怡付了车钱。
司机想想还是递给她一张名片:“这里不好打车,要是出来找不到车,就给我打电话。”
徐心怡感激地接过名片。只身前往监狱。
在见到刘晓筱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原本尖瘦的脸此刻更加瘦弱,两只眼睛向下凹陷着,熊猫眼似的黑眼圈像是从来没睡过觉似的。穿着一件灰暗的囚服,脸色黯淡无光,像个精瘦的老人。
隔着厚厚的钢化玻璃,她接起电话,徐心怡也在这端接了起来。
声音沙哑,她说:“他们说,我今天可以要求见见亲人,可是我不知道见谁,想来想去,我还是想到了你。”
徐心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接着说:“待在这里简直是生不如死。徐心怡,你怎么这么命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连陈潇也愿意为了你去死。”
徐心怡倒吸一口凉气,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不知悔改,竟说这样的话。
她说:“你叫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吗?”
“呵呵,怎么会,我当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徐心怡,陈潇怎么样了?”
“陈潇很好。不用你担心。”
“担心?我干嘛要担心。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你!”徐心怡几乎是带着愤怒挂断了电话。欲起身离开。
刘晓筱却双手合十地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用唇语说着对不起。拼命地指了指电话机。
她没法,一时心软,又接了起来。
刘晓筱在对面连连道歉,声音可怜:“对不起啊心怡,对不起。我……我……”几乎是语无论次。
徐心怡说:“你在里面好好反省,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刘晓筱笑了说:“哈哈,当然要早点出来。”忽然,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我要早些出来,我还要亲眼看着陈潇死去!哈哈哈哈……她不是你最好的闺蜜吗,她死了你一定会很难过吧?谁让你抢赵彬的,我就是要看着你难过。哈哈哈,除非你把赵彬还给我啊!”
“啪!”
话筒从徐心怡手中滑落,她几乎全身战栗起来。对面的那个人竟已到了发疯发狂的地步,她还在说着什么,可是她不愿再听到。甚至不要再看到她那张可恶的嘴脸。她是最恶毒的人,她不能让刘晓筱出来!
徐心怡拼命地拍打着钢化玻璃,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明明只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可她却像是在捶着一堵厚厚的墙。双手生疼,可是她并没觉得。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恨意大过恐惧。她真想越过这重障碍,冲到她面前掐着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如此这般心狠手辣!
钢化玻璃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震耳欲聋。两名穿着制服的人冲到她面前将她拉开。刘晓筱还在对面笑着,狰狞地可怕。
直到出了监狱,徐心怡还是在瑟瑟发抖,她蹲在马路上哭了好久好久。她的两只手已经红肿起来。
她哭得几乎要断了气,用那红肿的手一下一下地往冰凉的沥青路上一下一下地砸着。血渍顺着路面,浅浅地流了出来。
手机在口袋里拼命地震动着,乌拉乌拉,像是有人在她胸口一刀一刀地扎去。
她终于站起来,摸出那只没完没了震动的手机。
“心怡……”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去止住颤抖的身体。
“心怡?”
她回答:“嗯。”
电话那端沉静了半晌。他问:“你哭了?”
“没有。”
“你在哪?”
“我没哭。”
徐心怡抓着电话,眼泪再也止不住,她一遍一遍地说:“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
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仿佛要将这毕生的眼泪都流尽。
“你别走,等我。我马上就来。”
沈辰晨挂了电话,套了大衣就飞奔出去。
他的脑子里混乱地回想着她颤颤巍巍的声音,XX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