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冷冷藏风。周江和邱恒护着孩子与女人从后山的道路闪身而去。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龙运心中的大石也算落地。这么一来,他便无后顾之忧地再去找六皇子璃逸晟好好谈一谈,希望自己能劝服下他,不令东璃生灵涂炭。
一连几日,刮着北风。周江与邱恒雇了一辆马车,将女人和孩子安顿在马车内,朝着南地玉汀的邱恒家而去。邱恒离家已有十年之久,若不是当年清高,无法与贪墨同流合污,或许他已是一方官员了。邱恒比较信命,认为自己命里无官运亨通一说,所以在家人反对无效的情况下绝然的离家出走,长达十年之久。
踏上玉汀的故土,闻着熟悉的气息,邱恒旧时的轻狂无知瞬时袭上心头,仍旧一副少年狂的模样大笑道:“二哥,怎么样,我的家乡比你家乡可强多了。”
周江离乡比邱恒还要久,久到家中已无亲人,一时生出几分寂寥之色,却一瞬便被这江边美色融化而去:“玉汀之前深陷水灾,好不容易朝廷拨下的款项修了新堤,造了新桥,你才能重新踏上故土……”
“二哥说的是,得感谢那朝廷”邱恒手中的鞭子甩了一鞭子,只见那马匹更加兴奋的卖力向前而去。
马车内的莫婉儿与灵樨闻言后,也互相热闹了起来,灵樨将毯子盖在了熟睡中的孩子身上笑道:“大嫂,自从来到山寨,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您和大哥之间的感情,真的好到令我妒忌。”
莫婉儿被这新弟妹羡慕的很是不自在,却还是承认道:“你大哥看着是个大老粗,其实心眼比谁都细。这辈子能让我遇见他,是我的福气。”莫婉儿从包裹里掏出一块干饼子递给灵樨问道:“弟妹和三弟是如何认识的?”
灵樨没想过被别人问这样的话题,一时脸红起来,急忙掀开窗帘望向窗外,一副如画之美的江边之色瞬时落入眼帘,使得灵樨开心的放声说道:“大嫂,快来看,外面的景色好美呀。”望着令她生痴的美景,灵樨第一次向莫婉儿敞开心扉:“我们是在酒馆相识……”她的目光向邱恒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道:“他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马车外的邱恒听得灵樨说他们的过往,心里很是舒畅,继而竖起耳朵仔细听她的叙述,却被一旁的周江看在眼里,打趣的推了他一下:“哎哟,我们家三弟何时跟个小姑娘似的爱听墙角了……”周江若有所思地朝身后睥睨了一眼而后面色严肃的低声说道:“今晚便能到玉汀,有什么话今晚好好与她说一说……”
落日崖山寨内,龙运一连几日都在谏言六皇子璃逸晟打消举兵造反的决定,被璃逸晟一气之下关进了大牢,连带他几个亲信都一并关了起来。而今的落日崖山寨,完全是由六皇子璃逸晟坐镇拥有。璃逸晟掌控了整个落日崖山寨,并着手部署在江门暗布下的八万兵马,制定直逼大都的攻城路线。
周江与邱恒一行几人终于在晌午前赶到了玉汀城门下。几人入了城内,马车内的孩子哭喊着囔着要吃饭。周江与邱恒一向疼爱大哥的孩子,便在城内找了一家茶楼,刚步入时,便见堂内一身黑衣的汉子正用手中的锋刀逼驾在一个文弱书生的脖间,隐约听得几句对话:“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你了……”
一年轻美貌的少妇从内间出来时,见当家人被人用刀威逼,慌忙上前抓住那黑衣汉子的胳膊斥责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为难我相公?”
“那就要问问他了”黑衣汉子欲举刀挥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钱虎大哥,刀下留人。”那人转身,竟是落日崖山寨龙运的妻子莫婉儿,急忙将刀收起,上前施礼恭敬地唤了声:“嫂夫人……”
“嫂夫人,你怎会来此”另一道声音也一并传来,莫婉儿循声望去,原来是在山寨内做了数月账房先生的书生张淮生,一时惊喜唤道:“真巧,原来是张公子……”
钱虎倒颇为意外地望向莫婉儿:“嫂夫人如何与他相识?”
“此事说来话长”莫婉儿带着其他几人一并在堂内坐下:“钱虎大哥怎会来此?”
“我与那人有些私怨需了结”钱虎冷然地目光睃了眼书生张,而后转向了莫婉儿:“龙大哥呢,怎未跟嫂夫人一起?”
此时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介入了进来:“这位夫人,刚刚多谢您出手相救。”
莫婉儿循声望去,只见对方挺着一个大肚子朝自己施礼答谢,遂急忙将她扶起:“莫非姑娘便是张公子整日念叨的贞儿小姐?”只见书生张上前很是小心地扶住妻子贞儿,“让嫂夫人见笑了,正是内人贞儿……”而后望向一众人抱歉道:“诸位,对不起,招待不周,今日这顿算在张某头上……”他的目光偏就与那钱虎再次对上,却不再惧怕地说道:“钱大哥,我知道您对我还有一些误会,今日有贵宾在此,我们之间的事可否留到以后再说……”
钱虎见莫婉儿在场,不看在其他人面子上,看她的面上,他也得礼遇几分,遂开口言道:“放心吧,我们的账日后慢慢算。”
不一会儿的工夫,书生张已命后厨准备了一桌子的佳肴款待贵宾。堂内几人有说有笑的谈论了起来。周江与邱恒各自斟了一杯酒,与坐在他们对面的钱虎是初识,但二人对硬汉的钱虎印象不错,遂邱恒很是热络地主动举杯邀请道:“能在此与钱兄相识,也算我们兄弟二人与钱兄有缘,若钱兄不弃,我们兄弟二人望能敬钱兄一杯水酒。”
“他们是我夫君的结拜兄弟”莫婉儿向钱虎颔首介绍道。
钱虎一听是龙运的结拜兄弟,心下大喜道:“承蒙龙大哥不弃,与我结为异性兄弟,今又有缘在此遇见两位兄弟,若两位兄弟不嫌弃我钱某粗俗,钱某先干为敬。”钱虎的豪爽性格赢得了周江的一声称赞:“好,既然钱兄弟与大哥是结拜弟兄,也就是我们的弟兄,今后我们兄弟二人与钱兄一样是过命的兄弟。”
“对,二哥说的对”邱恒举起酒杯附和道:“钱兄不弃,我们以后便是兄弟。”
书生张身后跟着抱来酒坛的店小二,往钱虎他们走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张某不才,小店也没什么招待贵宾的,这几坛佳酿是内人亲自所酿,几位贵宾若是不弃,还请赏光一尝。”店小二打开酒坛封口,那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引得邱恒很是馋口道:“这酒好香,快倒来我先尝尝。”邱恒喜好四处游历,爱品人间美酒,像这清新爽口,却又后劲十足的醇香佳酿还是第一次喝,很是赞许地问道:“这佳酿果真是掌柜夫人所酿?”
挺着肚子的贞儿也跟了过来:“贵宾喜欢就好……这个是我采集的夏天初雨之水,冬天的第一场雪水,再加上三月桃花、干炒出来的糯米和我们玉汀泉独有的泉水密封一年而成。本来也只想着尝试一番,没想到存了一年拿出来,味道果然独特。”
“果然是佳酿”周江尝了一口也称赞道。
灵樨见这邱恒嗜酒的毛病很是严重,遂抬脚轻轻踩了他一下,脸上却仍是挂着笑问道:“既然如此好,倒不如留下来好让掌柜夫人教教相公酿造此酒可好?”被踩了一脚的邱恒察觉到灵樨的怒意,急忙摆手否认道:“夫人还请放心,为夫只喝这小小的一杯便好。”
莫婉儿见灵樨不喜邱恒嗜酒,遂起了捉弄之意地贴着她耳侧轻声说道:“下次他若再喝,弟妹可直接将那坛酒从他头上浇下去,保管令他清醒。”想当初龙运也是嗜酒如命,就是被莫婉儿如此整治了几次后,便很自觉地克制住自己的酒瘾,令莫婉儿很是满意。
一旁的邱恒在听得大嫂教灵樨整治自己戒酒时,极其尴尬地望向周江岔开话题问道:“二哥,你沿途留下追踪的记号了吗?”
周江一饮杯中酒坏笑道:“三弟,既然成家了,就该好好把控自己,你说对吧,弟妹?”周江目光坏坏地再又望向灵樨,继续使坏道:“弟妹,若是三弟不听话,你随时告诉二哥,二哥帮你治他。”周江正想继续使坏时,忽听得外头有人唤了声:“二当家三当家,寨子里出大事了。”几人抬头,只见‘双峰’长老之一的弟弟出现在此,满身是伤的抓紧周江的胳膊:“快去救寨主大哥……”话音未完,整个人便昏倒了过去。
莫婉儿在听到龙运出事了,心里头担忧不已,脸上却仍是很镇定地望向书生张问道:“张公子,这附近哪里有大夫?”
待那昏迷之人再睁开眼时,身边围着一众面孔,待他清醒望去,只见周江与邱恒正蹙紧眉头盯着自己。周江先一步地将他扶起问道:“怎么样,好点没有?”
那人微然点头,声音仍是很虚弱:“二当家,三当家,对不起,属下愧对两位当家……”周江与邱恒在落日崖时,便暗自嘱托他要随时保护好寨主龙运,若是遇险,要第一时间追踪他们留下的记号往玉汀的方向而来。
邱恒端来一碗药:“先将这药喝下……”在场众人虽万分担忧龙运的情况,但是伤者还有重伤在身,他们得沉住气先医治他的病患。
那人喝完药,一刻不敢耽搁地说道:“两位当家前脚护着夫人们离开,隔天一早那六皇子便将反对他举兵造反的寨主和寨主身边的几位得力兄弟都关进了大牢,现在整个山寨控制在六皇子手里不说,就连寨主暗地招进的八万兵马都已被他控制……”那人说话太急,一时喘气咳嗽了起来,却是继续说道:“他已经清点了所有兵马,加上原寨主的两万人,现下有十万大军,正准备直逼大都而去……”
莫婉儿在听完山寨情况后,脑中轰隆一震。他打发他们几人离开是正确的,留下果然会成为他的负担。若是见他陷入危难,她也断做不到,遂急忙开口:“不行,我们要回去将他救出来……”
榻上的那人急忙阻止:“寨主让我一人逃出山寨,就是为了要阻止你们冒险去救他……”他咳嗽了几声后,继续说道:“他要两位当家答应他照顾好夫人和孩子……”
周江与邱恒互视了一眼,更是确定了各自的决意。周江将那人安顿好后,带着众人去到另一间房,直接对上莫婉儿的目光:“大嫂,情况紧急,我和三弟已经跟掌柜交代好了,您和孩子还有弟妹留在这里,我和三弟一起回落日崖救回大哥……”周江话音未落,便听得另一个声音闯入进来:“算上我一个”来者正是刚刚一起在厅内饮酒的钱虎。
“钱兄,此行凶险万分……”周江与邱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遂同意道:“既然钱兄愿意出一把力,我们兄弟二人当然欢迎。这一趟,就劳烦钱兄了。”
“说哪里的话,当日若不是龙大哥手下留情,怎还能有我钱虎的今日。”钱虎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莫婉儿在大义面前,绝不会逞能,遂再三叮嘱道:“多谢几位兄弟的搭救之恩,莫婉儿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众人急忙将她扶起来:“大嫂,你可千万不要折煞了我们兄弟几人。”
邱恒与灵樨是新婚燕尔,此行一别不知结果为何,遂将灵樨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将她轻轻搂入怀间:“对不起,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就分开……”
灵樨自从离开大都,一路跟着邱恒,对他的理解早已不是初识,很是懂他的安慰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里照顾好大嫂和孩子的。”灵樨抱着他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为了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带着大哥一起。”邱恒没有说话,只是很小心地捧着她娇小的面颊,在那润泽的唇上,深深的留下自己的印记后,不敢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