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为什么还会做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将军府的海棠花开在枝头,她坐在台阶上瞧着那只燕子在树桠上筑巢,一看就是一天。
那时候真好,无忧无虑。
沈冰轻不想醒来,可是忽然地动山摇,仿佛天塌地陷。
猛地睁开眼,眼前居然是在马车的狭小空间里,头顶的一个风铃随着颠簸摇晃的马车‘叮铃铃’的作响。
这是地府还是仍旧在梦里?
她疑惑的抬起手摸在胸口,已经敷了草药,但衣裳上还残留着血迹。
杨漠救活她的?
想着,撑着马车里安置的床试图坐起身,刚挪动了一点,胸口撕裂的疼。
“嘶……”她立马僵住了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疼痛的感觉很真实,她确实是没死。
“匕首避过了心不会死,敷点草药休养十天半月就会好。”马车外传来男人的声音,沙哑如公鸭。
“你不是杨漠!”一听声音沈冰轻立马分辨出来。
男人笑声诡秘紧接着道:“当然,我救了你。”
救了她?从两个暗卫手中,从杨漠眼皮子底下?她不大相信,毕竟杨漠武功不凡再加上两个暗卫几乎是无敌。
“他人呢?”沈冰轻谨慎提问,赶马车的男人到底什么样她一无所知,到底是不是杨漠的人她也无从知晓,就算他真的救了自己,到底好人还是坏人也很难说。
“逃走了。”他淡淡的说道:“一个连剑都拔不出来的人除了逃命还能做什么?”
沈冰轻恍然大悟,他两只手都受了伤打起架来定然吃亏。
不能动弹很是难受,她不甘心,缓缓的变幻着姿势,终于侧了身子,撩起帘子来往外看,竟然是出镇子的路。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她一脸茫然,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脑袋里已经是一连串的疑惑不解。
“离开这里,不然一会儿就会有人抵达,到时候出城就是麻烦事,你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还是处处为她着想,沈冰轻秀眉紧拧,越发的想要看看他是谁,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她也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出手相救。
但是,她识趣的没有追问,随着颠簸的马车离清河镇越来越远。
夜色中繁星点点,如一条河流汇聚成了一线,朦胧的月,清冷的光,离开杨漠,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那么珍贵。
天灰蒙蒙的亮,车在京城外的客栈停了下来,一夜的路程,她竟一点也不犯困,连眼也不曾合,深怕是一场梦,继续沉睡眼前的场景会烟消云散。
“好了,这里暂且可以落脚。”男人跳下马车,站在客栈前,一袭玄黑的纱衣,高挑的身姿挺拔如松。
“巫徵!”
沈冰轻失声喊出了这个名字,澄明的双眼里激动的漾起了晶莹。
“姑娘,你喊谁?”他转过了身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宽额塌鼻,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激动的神色迅速被失落驱散,她眨巴眨巴了眼看了他好一会儿,连忙尴尬道歉:“不好意思,认错了人。”
只是那背影实在是太像,又或者她现在看谁都像他!
他抱着她入了客栈,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并请了个郎中来为她看病,整个过程该避嫌的时候他都站在屋子外不曾踏进房门里一步。
“公子,这位姑娘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不幸中的万幸,好生调理便会相安无事。”郎中如是说着往他手里交出去药方换回了一锭银子。
“你先休息几天,那个男人找不过来。”他说着拉上了门扉,又不忘说道:“我就在旁边的厢房有什么事大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谢谢你。”沈冰轻急忙脱口而出,折腾了一天一宿,她已经相信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
他没有说话,关上了门,消失在了她视线里。
两天一眨眼就过去,沈冰轻老老实实的呆在客栈里,将养身子,期间男子安排了膳食都是补身子的。
“这几天多劳公子费心,其实我已经恢复的可以了。”沈冰轻说着,下了床走动了两步,多亏他托人悉心照料,她现在能弯腰能坐下能走动,气色也渐渐好转。
“还得再调养几日。”他坐在圆桌前说着,拿起桌上的水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饮下,扭头看她问道:“待伤痊愈,可有打算?”
“我想回襄王府。”她郑重道,看着男子微微一怔的神色又补充反问:“公子应该知道我是谁所以才会救我,我想问公子到底是不是襄王府的人?”
这都两天了,这个男人很是了解她的情况,救她的时候也说过杨漠不会找过来,显然他知道杨漠是谁,自然也清楚她的身份。
而明知她是谁,救她会得罪谁的情况下还出手相助,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襄王府。
“呵……”他忽然笑出声,眼里夹着揶揄:“你还真是痴情,他都休了你,你还回去找他?我不是襄王府的人,襄王府的人会救你?”
沈冰轻面色一滞,有些挂不住。
“不会的,你就是他派来的!”她笃定不疑,巫徵一定知道她有危险,巫徵不会不要她的,他写了休书娶了蓝雨瑶或许只是做给杨漠看的罢了!
女人总是这样,相信自己所想却不愿意看清现实。
“想要回去,门都没有。”男人态度坚决,被子往桌上一杵,面色冰寒:“你觉得你有本事从这里逃出去?”
逃?
逃过了杨漠的掌控又跌进了另一个火坑,她愈发的看不懂这个男人的目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救了我我很是感激,但是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的钳制我,我回不回襄王府与你何干!”她气恼不已,跺了跺脚就往门外去。
刚走两步,后颈的衣裳就被一只大手拧在了手里:“跟你说没门,休想回襄王府去!”
“凭什么!”沈冰轻是彻底的怒了,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松开了手,平凡的面容带着些许傲气:“我跟你打赌,如果你回襄王府有人留你那我就不管你,如果把你赶出来,你就得跟我走。”
他脸上的自信,好像已经判了她死刑。
她暗自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一口答应下来:“好,就依你所言!”
就不相信巫徵会无情到不顾她的死活,好歹……曾经是夫妻,不是古人云,一日夫妻百日恩?
男子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冰轻冷哼一声,说走就走,昂首挺胸走出房门,俨然一副‘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的样子。
襄王府外,她静静的站着,神色肃穆的侍卫像是雕塑一动不动,门里的景色能窥探一二却不见一个熟悉身影。
终究,她又回来了。
踌躇了良久,抬起步子,迈出了两步,忽然,她又顿住了脚步,捋了捋头发,拍了拍脸,掸了掸身上的灰。
做好了这些,她才又走了过去。
“站住!”
她刚准备踏进门口,两支长矛横在了眼前,侍卫板着一张脸喝道。
“你们不认识我是谁了吗?我是襄王妃啊!”她诧异的看着侍卫解释着,不过就是出了这道大门,难道真的人走茶凉到侍卫也不认人的地步?
“我们知道,只是想见王爷得先通传才行。”侍卫说着退后了一步,转身往王府里去,看样子是通传去了。
她心里一阵难受,曾经的家现在如此的陌生。
不多时侍卫去而又返,脸色不大好看:“沈姑娘,王爷说……请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不可能!”
怎么会,巫徵怎么会说这种话,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杨漠那逃回来的,难道他就不想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不行,我要见他,让我见他!”她激动的往王府里冲,不惧侍卫的长矛,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那个人,她今天一定要见到!
“沈姑娘,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的!”侍卫拉着她的手臂不让进,又不敢拿她怎么样,毕竟往昔是这里的主子。
“你们放开我!”发怒的沈冰轻一脚踩在两人的脚上,杨漠给她下的药药效已经在慢慢的减退,她的力道很重,以至于两个侍卫痛呼着捂着脚原地乍起。
得到机会,她也不想动手,奈何侍卫百般阻挠,心里有一点愧疚很快被急切给掩盖,拔腿往府里冲去。
庭院深深幽冷,穿过回廊,走过拱门,她直奔书房。
这里轻车熟路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平常这个时候巫徵一定是在书房的!
脚步如飞,路过的女婢看着她如同见了鬼一般,转而窃窃私语起来。
休了的襄王妃又回来了!
她当做看不见那些人的眼色,一心只想尽快的看到巫徵,途径长亭,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她不禁顿下了脚步往长亭看去,紫罗兰的花蕊低垂,石亭之中一男一女并肩而坐,笑逐颜开,看着的是一个剑客在院中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