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约卫聿铭去民政局的日子并不太久,大概那晚之后过了三天,两个人约在民政局门口见。
彼时,锦绣还是一身职业套装,黑色的小西服里面套着白色收腰衬衣,下面是同样黑色的哈伦裤,配着一双高跟皮鞋,颇有几分职场女性的干练。
卫聿铭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最后自己在车里抽了根烟才出来。
锦绣站在那儿,并没有东张西望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相反,她不知道在低头看些什么,张着手掌,有些像在发呆——跟他们结婚的时候一样。
卫聿铭才想起来,真是过了好久了,快六年了吧,他偏偏对锦绣的记忆日益清晰起来。
那时候她还像什么都不懂,他约她去拿证的那天,她突然带电话来说,有些急事可能会耽搁,让他先过去等她。事实上呢,她还是早去了。她站在那儿,倒不像是像要去民政局的样子,也不东张西望,只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一样。
时间一转,就到现在,该他们去拿离婚证了……
他心里藏着股气……
慢慢走近了,锦绣才注意到他,抬起头来,对他是客气的笑脸。
“卫董。”
他恨死了,恨死了……锦绣这样笑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她脸上那层面具撕开,她很高兴吗?终于要和他划清界限了她很高兴吗!那股子烦躁越来越嚣张,他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
“卫董还真守时,东西都带齐全了吗?”锦绣象征性的问了一下,自己带头朝里面走去。
她就这么急着彻底离开自己?
卫聿铭默无声息地跟在她的身后。
但今天有些不巧,见过扎堆结婚的,但鲜少见到扎堆离婚的。他们前面还有一两对夫妻,吵吵闹闹的不知在纠葛什么。
他们两个人就坐在外面等着,默无声息。
卫聿铭听到里面办公室里有女人的哭声,还有男人的恳求声……一堆一堆的,全扎进耳朵里,他真正是要爆炸了。
锦绣较之先前那副明快的样子,也有些收敛,和他隔了一座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会儿,卫聿铭听到微微的震动声,是锦绣的手机。
他瞄了一眼,锦绣已经站起来,低声在接电话。她的身影从他面前闪过,人已经出去了,他听到她说:“我正在办着,马上就好了,不会拖太久……”
说的是他们离婚的事。
他忽然气闷,胸口那团气一下子转成了熊熊怒火。
锦绣只感到背后有人靠近,一回头卫聿铭黑着脸一把夺了她的手机摔在墙上,顿时手机四分五裂。
锦绣骇然,“你……”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卫聿铭扯着窜了出去。
“卫聿铭,你干什么!”她有些慌乱,竟然没想到卫聿铭忽然不按常理出牌,砸了她的手机不说,竟然还要强行绑走她整个人。
两个人的举动很快就引来别人的注意,卫聿铭黑着脸走得更急,锦绣被他紧紧拽着狼狈不堪。
“你……啊呀……”锦绣还没说出口,一声惨叫,竟然跌倒在原地。
卫聿铭一回头,甚至还没让她呼救就把她抱了起来。
“你……”
锦绣被他塞进他的车里,等反映过来时,卫聿铭已经钻了进来,在驾驶座上落了锁。
“你要干什么!卫聿铭!”
卫聿铭已经红了眼,什么都不顾,车子一下子提速窜了出去。
“放我下去,你放我下去……”
卫聿铭皱着眉,一下子又提了速,锦绣朝后摔在座位上,听卫聿铭冷冷道:“把安全带系上!”
锦绣忽然懂了,和他说说不清楚。
顿时自己的悟性也出来了,乘着卫聿铭减速的那一会儿自己摸着安全带系上了。车子开得飞快,车上却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了。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锦绣看着窗外变换的场景,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你要带我去哪儿?”荒郊野岭的,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卫聿铭依旧一言不发。
“卫聿铭!你什么意思!我们好聚好散,我不挡你的路,你还有其他的意见吗?”
卫聿铭一声冷笑,车速又提了起来。
锦绣气闷,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没用,索性靠在椅背上。
她的那双眼涂着淡蓝色的眼影,眼线勾的很浓,看起来像是一双狐狸的眼,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斜勾,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卫聿铭时而打量她一眼,她靠在椅背上竟慢慢睡着了。
这一路,开的实在太远,从大白天开到午夜时分,车竟然抛锚了。没油了。
锦绣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才醒过来,微微觉得不舒服,一转身,才感觉到盖在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掉了,她才睁开眼细看,是一件西服外套,顿时清醒了。她竟是睡在车里,车椅被放了下去,车里的灯也被关了,外面是朦胧的天光,卫聿铭不在车里。
她四处张望了片刻,才意识到他们真正是停在荒郊野外。
远处是低矮的山,他们的车正停在一处山崖下,四处一片朦胧,大概是快要天亮了。
她打开车门出去,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乖乖裹了卫聿铭的西服出去,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这才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锦绣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黑影,还有一个零星的火光。她自己走了过去,看到那个黑影并无反应,只是鼻头一下子清晰的闻到了烟草味,知道卫聿铭是在抽烟。
她转身要回去被卫聿铭叫住。
“天快亮了,不如来看看日出。”
锦绣愣了一下,走到他身旁,这样的清晨,她竟然觉得多一句话会是聒噪,不忍打破这片静谧。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那儿,谁也没说话,卫聿铭掐灭了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已是大亮。
“锦绣,你看。”
听着卫聿铭叫她,她不禁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低矮的山头上,一片红霞里,那个圆圆的太阳,像个慢腾腾懒起的宝宝,一点点爬上山头。清晨的山间,还有几分雾气,朦朦胧胧的,那阳光一点点撒到脸上,顿时一股轻柔的暖。
她不自觉的转过头来看着卫聿铭,阳光给他的脸衬出几分金色来,一片辉煌,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布里斯本的那个傍晚,他也是这样站在那里,转身对她招手说:“锦绣,你来。”
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清晰地记得。
他的脸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在阳光下依旧耀眼的如同神祗。只是透过那丝光芒,她忽然在他的鬓边发现几根银丝。
对啊,她记起来了,今年是他的本命年,他快要三十六岁了。
以前老家有个说法,男人在三十六岁这一年里,不是有大喜就是有大劫,所以三十六岁的男人是不允许出门远行的,要不要说去采矿这样的高危行业。
她忽然觉得鼻头发酸,说不出话来。
他才三十六岁啊,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为什么在他头上看到了白头发。他不是过的意气风发吗?不是怀有新欢吗?不是还有女儿承欢膝前吗?……事业,爱情,家庭……他不是都像所有成功的男人一样都拥有了吗?
她不过是他生命里的匆匆过客,最后被他驱逐出境,为什么,她还要这般在意他!
胸口堵着一股子气,她忽然一声不吭,自己跑回了车里。
这三年,这三年……
她所有的恨忽然没有了意义,在他一根白头发面前丢盔弃甲,一文不值。为什么,自己还是这般的在意他……
卫聿铭一会儿才回到车里,看到一脸郁色的锦绣,开口说道:“车抛锚了,只能在这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