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日羞愧得很。
谁知道兮泽那日喝的酒居然那么烈的，我不过挨个尝了几口，就醉倒了。醉倒也就罢了，据说当时我神识不清轻薄了兮泽战神；轻薄了兮泽战神也就罢了，第二日醒来居然还不承认闹得兮泽战神很是有怒气。
“仙子，您就是脸皮太薄了。您既然与战神是未婚夫妻，同床而眠都是正常的，不过亲了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必非咬着不承认还伤了您和战神的感情呢？”橘子在我跟前孜孜不倦地对我道。
我更加羞愧。师父教导我们，司命府的神仙定然要清心寡欲——师父若是知道了我做出这般事儿来，不知道会不会被我气死。
“何况……”橘子再接再厉地继续道。
“橘子啊，你去看看你家战神吧，我有事先走了啊。”我飞快地打断了橘子的话，省得她再说出些什么旁的话来——这个橘子她越说我就越是羞愧，还是别听她再说了。
“仙子您……”坚决不能让她继续说话！我这样想着，掐了一个隐身决隐了身形，一边飞速逃离。
离开了大殿，茫茫然地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是珝空山，兮泽的地盘，做了那等羞惭的事儿，总觉得置身在这里浑身都难受。
对了，这两天也没有见兮泽。反正隐了身形，悄悄寻了他去看看。
这次倒是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到了兮泽的寝殿，却见他一袭白衣静静盘坐在一张沉香木案前，墨发低垂在身上，闪着乌亮的光泽，他认真地看着案上的一样东西，目光深情而又带着淡淡的忧色。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我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再三地确定我确实是隐了身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兮泽依然目光沉沉地望着桌案，我站在殿门口望着他，静静地站了许久，他突然抬眼往门口望了一眼，目光有些犀利，看得我猛地一颤，差点就要转身跑开，却见兮泽幽幽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转过头去盯着木案去了。
我屏住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应该是看不到我，便大着胆子往他身边走去，见他其实有一只手一直在心口按着，只不过他长长的墨发散落在身侧一直遮住了我的视线。
见到这一幕，浮出一种怪异的熟悉感，眼睛也慢慢地蔓延出一股酸涩来。
伸手揉了揉眼睛，我定睛往木案上一看，却是一张画卷。画中有一株千叶碧莲，蓬勃的枝叶，亭亭的花朵，望之甚是清高孤傲；莲花一旁坐着一个赤脚的少女，白衣绿裙，笑容明灿，看着有些熟悉。
我再揉了揉眼睛，这画中的少女不是一般的熟悉。盯着那画看了许久，才慢慢地想起来，那个少女，分明是我的模样。
兮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从画上移动着，轻轻地叹着气。
我只觉得心房那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猛地动了一下，很像是，很像是我听到过的兮泽的心跳那般。
不会吧……迟疑了一下，我缓缓将手按在了心口处，那猛烈的一动好似只是我的幻觉，这里现在依然是平静毫无动静。我苦笑了一下，我到底是在渴望什么？一颗心？我怎么就这么犯傻起来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再在这里呆下去，我怕我会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绘心……”身后的兮泽轻声唤道。
我一个踉跄，脚下一滑差点摔飞出去——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分明已经隐了身形啊！
我讪笑着回转过头去，伸出打招呼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兮泽他只是抬眼望了一眼殿门，之后便依然将目光转回到了画上，他依然慢慢地抚摸着那幅画，轻轻对着它叹道。
原来是叫那幅画的。我轻轻松了一口气，眼睛的酸涩却是更甚。
“你睡着的时候，我盼着你醒来；你现在醒来了，我却怕你离开。绘心，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少操点心呢……”兮泽轻轻用手点着画中女子的额头，颇有些嗔怒。
见到兮泽这般孩子气的行为，我很想笑，却是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有笑出来。
“有些时候想想，你睡着的时候也很好，起码我清楚明白你是我的，我就守在你身边，不用担心你会跟谁走了。”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起来，顿了一顿，却又浮出了一抹笑来，“绘心，你不会走，对吗？”
听到这里，我却更加仓皇，好像有泪水要破堤而出，我转身仓皇逃离，再也不敢听下去；转身的瞬间，我好似看到兮泽抬眼朝我的方向望来，我亦不敢回头看，只觉得背上粘滞了两道目光，沉重得让我难以背负。
一口气跑出许久，我才停下来，漫无目的地在珝空山里乱转，满脑的思绪乱七八糟，一时便也不想现出身形来，索性就一直隐身漫步于这山里，慢慢的心情倒也平复了下来。
不知转悠了多久，抬眼一看，却惊觉我竟是又晃荡到了那竹楼前。站在竹楼前望着那苍翠的楼身许久，轻叹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竹楼之中已不是那日我找到兮泽时那般凌乱的样子，早就被打扫干净，摆放整洁。
原来并不是被兮泽当成酒窖用了。我自嘲地笑笑，走到那日兮泽喝醉醉倒靠着的那张桌子，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便也靠着它坐了下来。
地面微凉，我抱膝而坐，不知为何，便又想到了兮泽。他坐在大殿里对着那画像说话时温柔缱绻的样子，他那天醉倒在这里抱着我不松手的样子，我说我不记得亲了他时他暴怒的样子……明明我没有想要想他，可我脑海里浮现的却全是他。
我真的在这里亲吻了他吗？我有些微微的困惑，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嘴唇，那里，是否还留有他的味道？
低敛了眉目，想起他对着那幅画喃喃自语的模样，眉头眼睛又开始酸胀了起来。师父也曾说过，我和兮泽，是为两情相悦。如若是这样，兮泽他所想念、所爱的，是那个同样爱他的绘心，真的是现在的我吗？不然，他也不会看着那幅画如此伤情。一时间，思绪又开始凌乱了起来，有许多东西熙熙攘攘地想要冲进脑中，让我一时有些眩晕起来。
“绘心？”这熟悉的声音将我从那阵眩晕中给拉了出来，我回过神来，却见面前紫衣翻飞的，不是云织又是谁呢？
我看着她兴奋地想要起身，结果因为坐了太久腿脚麻了起来，一时有些站立不稳便要往前扑去，云织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笑着道：“几日不见，竟是如此想念我么？”
我顺着她的胳膊站稳了脚，见她美艳依旧，眉眼间却隐有一丝伤色，不由得有些难过：“云织，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会留下来陪我呢。”
“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啊。”云织只对我粲然一笑，美目如波，妩媚却又不失优雅，盈盈如同天上水，“我现在不是来陪你了吗？”
她上下打量我了一番：“你好似不开心。”
我摇摇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只是兮泽不开心，只是灵威仰亦是不开心，而我是那始作俑者。
云织挽了我的手出了竹楼来到外面的水池畔，和我一同并肩坐在池畔，雪白的脚尖轻轻地搅拌着清凉的水，歪着头问我道：“因为兮泽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扭转过脸问她：“云织，我当初，真的很喜欢兮泽吗？喜欢到非他不可，非他不嫁吗？”
我原以为这个问题是很容易回答的，云织她是我的至交好友，闺中女儿心事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有些事情师父也许会判断失误，但我相信云织她是定然了解的。可这会儿云织却沉默了，她低敛了眉目，不再看我，只是拿脚轻轻地搅动着池水，看着一池静水被她搅得波纹荡漾不得安静。
“云织？”这气氛突然有些诡异了起来，我忍不住地出言打破了这沉默。
她抬起眼睛，眉间的那粒胭红朱砂愈加明艳，将她衬托得美得惊心动魄，让人难以忘怀。虽然我与她相识多年，可这般望着她一时还是有些怔忡了起来。
“绘心，过去的事情你既然忘了，一时想不起来，又何必太过纠结？你现在有重新开始选择的机会，又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云织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给我提了一连串的问题，直问得我有些发懵起来。
懵了一会儿，还是回过神来，有些不解：“云织，你知道的，我没有心，所以什么选择的机会，都是惘然。我只是不明白……”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我没有心，为什么会那样爱过兮泽想要嫁给他，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原本不可能的情谊。
“绘心，你会有心的。”云织却突然打断了我，她望着我的目光坚定无比，“只要你愿意，有人会愿意给你一颗心。”
我愣怔在那里，我要旁的心做什么？我又不是话本子那种爱吃心的妖怪……哦，其实妖也不吃人心的，也不知道凡界从何流传出这般的传奇言论来。
“绘心！”我没有急，云织却是有些急起来，她望着我的目光有些哀伤，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意味，但依然很美很动人，“若是兮泽和灵威仰都愿意给你一颗心，你会选择谁？”
我惊呆了，难道天上现在也流行吃心这种事情么？啊，太血腥了，我是朵莲花，不太适合这种场面。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看向云织：“为什么他们要给我一颗心？这不太好吧，没了心是要死的……”神仙也一样……
云织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她望着我，嘴巴张了几回都没有说出话来。我有些心虚，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让云织有些接受不了？
“我是打个比方……”云织看着有些气血上涌的样子，半天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松了一口气，哦，打个比方啊，这才是嘛，我说呢。打比方？额，好像还是不对啊……
“那……那，我不是没有心嘛，他们谁要给我一颗心，我也不会有感觉啊……”我弱弱答道，生怕再气到了云织。
事实证明，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云织果然被我气到了。
只见她美目圆睁，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又羞惭了起来，云织好不容易来看我，我还总是说错话，正盘算着要不要换个话题，却听她无奈道：“唉，你果然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