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话用来形容许小倩现在的心情最是贴切。
是梦境吗?怎么感觉好美好梦幻,似乎眼前一片白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四目相对,寂缪无声。
可那不断刺激神经的鼻尖痛感又分明告诉她,方才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无丝毫虚假。
许小倩错愕呆愣中机械地仰起头,所以,苍天啊,你是听到我日日夜夜不停地呼唤,于是把人就这么直接送到我面前了是吗?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轻颤,两只脚像定在那里似的,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墨垚没想到在这槿城煜王府中遇到了多年来纠缠于他的槿国女子,一时间又惊又悔,但涵养极好的他还是微微点了个头,打个招呼:“姑娘。”
许小倩听他喊自己姑娘,不免有些失望,鼓着腮帮子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的。”
墨垚忆起之前她确实自来熟地介绍过自己,对着他丝毫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矜持和扭捏,完全大大方方地朝他一笑:“你好,我是风华正茂许小倩!”
她的性子模样也的确称得上是风华正茂四字,只是鲜少有人会在介绍时加上这么个明显称赞自己的词。
许小倩黏人的本事,墨垚是知晓的,当下也不拂她意,又叫了声:“许姑娘。”
虽然不甚满意他的疏离,但许小倩到底还是心情愉悦,至少,听这称呼便感觉两人是有联系的,总好过一声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姑娘”。
“我告诉了你名字,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唤什么?”
这个问题六年前她就问过,可惜当时墨垚与她毫无交集,凭她一腔热血和无厘头的表白,简墨垚如何会把真实姓名告知。
即是说,许小倩花六年的时间,单恋了一个连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何背景都一无所知的陌生男子。
“你是煜王府中的人?”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丫环婢女,但并未听说煜王府还有其他的什么女眷主子。
许小倩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煜世子是我师兄,我是来参加他婚礼的。”
原是这样。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许小倩也不急,既然是煜王府里出现的人,就算此刻不告诉她,她也是有办法知晓的。
想到这,娇巧可人又带有一丝雀跃的女子笑得更欢了。
墨垚显然也想到这层道理,所幸也认栽,单手负在身后轻轻一笑,温润疏离中带着礼貌:“在下简墨垚,许姑娘有礼。”
他只说姓氏,却未提及身份,对许小倩亦是疏离有度,看不出任何的不妥,亦看不出任何的亲近。
就像……就像是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只当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墨垚原不是如此凉薄之人,他喜周游天下,识遍有识之士,交友是他人生中的一大乐事。只是眼前这女子,着实让他头疼。
他记得第一次见这女子时,是在槿国南方的一个不甚出名的小镇上。那日天气突变,珠粒大的雨点瞬间就落了下来,他为避雨特地选了一个凉亭先待着,谁知便遇到了这外表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女子。
她当时走过来,含笑打量着他,夸他好看。他本是有几分怔楞的,一个女子就这么大咧咧当着男子夸他样貌,到底是有些惊世骇俗。
碍于礼节,他回了句谢谢。
没想到更惊世骇俗的还在后头。
女子一双眼睛像是镶了宝石,水汪汪又亮闪闪的,顾盼间最是灵动,痴痴地笑了两声,然后问:“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吗,自然是好看的,粉粉嫩嫩的脸,额前还留着齐刘海,本就娇小的面容更显可爱俏皮。
他当时便以一种大哥哥对小妹妹的语气应她:“姑娘自然是长得好看。”
她的思维真不是一般的奇怪,脑子构造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她竟说:“既然你长得好看,我也长得好看,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听了不免觉得好笑,他权当是小女生的童言无忌,也不反驳,却是换了法地拒绝了她。
不想,这个外表水灵灵的女子倒是一派豪爽大气,她说,爱便要大胆说出来,她喜欢他,想要嫁给他,是出自真心,无须掩饰。
这话他很是欣赏,但着实怀疑女子的执行度。毕竟,他们两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他虽常往槿国走动,但不久居,确定绝对从未见到过她。
一面之缘就谈婚论嫁,他实在不是对婚姻这般雷厉风行的人。
偏生的在他多次婉拒之后,眼前这笑盈盈的女子居然还惦记着自己最初的想法,她一派天真纯然地歪头问他:“所以,我可以嫁给你了吗?”
…………
在燕云,也有许多爱慕他的世家小姐千金,她们喜欢他的身份,喜欢他的容貌,喜欢他的君子风度,喜欢他的逸世之才。
照管家的话来说,想要嫁给他的女子恐怕能从燕云国都排队到邻城地盘去。
没想到,到了槿国,竟有这样一个……额,大胆示爱,与众不同的女子。
而这女子,足足纠缠了他六年之久。
他有时候不禁怀疑,她真的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六年不弃的地步?
许小倩并未注意到墨垚出神,她自顾自地喃喃念着:“简墨垚,简墨垚,真是好听。”
“许姑娘过奖。”
“你也是来参加我师兄的成亲礼,是吗?”许小倩说起话来,欢快许多。
“在下与两位新人皆有交情,所以前来观礼讨杯喜酒喝。”
许小倩咯咯地笑:“真好,那我们便有好几日相处的时间了。你打算在槿城待多久,又什么时候回程?”
“许是待不久的。”
“这样啊,无碍,反正我无事一身轻,你回程的时候便与你一道如何?”
墨垚心想,要是自己与这小姑奶奶一道,恐怕一路上都不得安宁,于是婉拒:“恐怕是不行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
许小倩看起来像是没有听出他拒绝的意味,漾着笑:“不打紧,墨垚哥哥有事要忙就不要顾及我,我不会累了你的行程的。”
她武功虽不及师兄,但武林中也鲜有对手,况且轻功独步,若要赶时间她不论是连夜骑马还是一路轻功,都不在话下。
墨垚:“……”
她,还真是……自来熟的性子。
罢了,总归时间尚早,到时候再说吧。
许小倩又扯着他墨垚哥哥长,墨垚哥哥短,他走到哪里,她就亦步亦趋到哪里。
最后终是忍不住问了句:“许姑娘想要去哪?”
“啊?哦,没想去哪,随墨垚哥哥你随便走走。”
墨垚实在挫败,许小倩的战斗能力果然让他再次大开眼界,“在下奔波数日,就先行回房休息了。”
“好啊,那我们明日再见。”
许小倩看着他进了出云轩,这才一蹦一跳地哼着小曲离开。
突然间,看着旁边与“出云轩”临近的“雨笙阁”,她眯起眼睛狡黠地笑笑,然后又继续往回走去。
天灰蒙蒙亮,天边太阳还未升起,倒是红霞满天,染红了清雅无边的水蓝天际。略带舒凉的晨风夹着清爽的泥土气息,拂至肌肤处,有说不出的快意和轻松。
这样的早晨,很美很美,美得能让人忘却烦忧,全身心感受这大自然的魅力。
萧澈素来早起,早朝前习惯要在苑中或亭中练上一会剑术,一来强身健体,二来提高自身武学境界。
几十年如一日,无论刮风下雨,倒是不曾停歇过。
许小倩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一副极美的美男舞剑图。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小倩虽昨夜激动得一夜无眠,但依旧早早起身,看不出任何困倦模样。
甚至还比平常更添几分精神气。
看到萧澈练剑,许小倩手痒,将手中食盘放下,就近折了根树枝,足尖一点便飞跃过去。
萧澈本是专心自行练习,不想中途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挥着树枝就朝他刺来。
他反应甚快,手一偏就把来人攻势挡了去,待看清楚是谁后,眉一扬:“怎么是你?”
许小倩来了兴致,边卷着袖子边浅笑道:“少废话,先过两招再说。”
语毕,果然又纵身飞来。
萧澈干脆把剑扔至苑中桌上,徒手与她交手。许小倩懊恼,把树枝也随意一扔,两人就这么过起招来。
怎么说也是一介女子,萧澈本是想让着她,没想到许小倩如此娇小的女子,武功倒是不弱。当下也不再顾忌,与她实打实地过招。
不知过了多久,萧澈理了理衣袖,坐在桌前,右手半抬起制止了还要出招的许小倩:“不打了,等会还得去上早朝。”
许小倩也有事要说,便收了势,又小跑几步出去拎了食盒,再小跑回来。
萧澈看着她额前细汗溢出,却不急着去擦,反而先去拿了之前放置在地上的食盒,饶有兴致地在那食盒上打量了几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小倩想了下,自己似乎不能再过直接,好歹得随便走个过场。
恩,对,就是这样没错。
于是,她抿嘴堆着笑,掐媚地看着椅座上的萧澈,“早啊。”
“……”萧澈抬头望了望天,太阳都还没升起,又低下头淡淡回她:“确实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