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这其中的滋味想想都觉得难受。
林姝轻声道:“说不准是误会了……”
“误会?”陆靖然从小受的苦比别人多,懂得也比别人多,早已不复年幼的纯良,若真的是个纯良的孩子,只怕也不会安然无恙长大这么大,“是不是误会,想必今天夜里就能见分晓了。”
这世上最不愿白先生是奸细的只怕就是他了。
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来,只觉得眼睛胀疼的厉害,也不晓得是昨夜没睡好的,还是难受的,“小时候我被嫡母苛责,下面的丫鬟婆子都是看嫡母的眼色行事,祖母不在的时候甚至连口饱饭都不给我吃,那个时候是白先生偷偷从天香楼买了荷叶鸡进来,还命半夏守在门口,生怕有人进来了。”
“当时白先生说的那番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说这出身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嫡母她巴不得我过不好,若我真的就自暴自弃,那最后也只会落得一个亲者恨仇者快的地步,若我想要狠狠将那些瞧不起我的人踩在脚底,只能一面保护自己,一面暗中努力,有朝一日,定会要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那个时候陆铭一岁多,生的是粉雕玉琢,极为可爱,莫说是父亲疼惜他这个嫡子,就连祖母也十分疼爱他……那个时候好像我的全世界就靠着白先生替我撑着,我每日就巴望着半夜白先生从外头捎些好吃的进来,可如今了,当初的信仰却是轰然倒塌了。”
昨夜里,他已经派了半夏去彻查这件事了,细细查来白先生还真的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譬如城郊南边那一处地势极好、占地五六百亩的田庄,这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只是原来他压根没怀疑过白先生,只以为这庄子是祖父给白先生留下来的。
林姝不晓得怎么接话,犹豫了好一会才轻声道:“靖堂叔,真的,人没有什么抗不过去的坎儿,您也莫要太难过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的厉害,压根就不晓得如何安慰别人。
其实能查的,陆靖然已经派半夏下去查了,他有些不知道今儿来这儿的目的,兴许只是和林姝说说话?
林姝试探道:“靖堂叔,我小厨房里新送来了个扬州的厨娘,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你要不要用一些?人不高兴的时候多吃些好吃的,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这是舅舅送来的厨娘,舅舅还将她是小孩子了。
其实她一贯不爱吃甜的,不过舅舅的心意,她也不好拒绝。
还未等陆靖然摇头,林姝就已经一叠声吩咐芸豆叫厨娘下去准备了。
小厨房里头像是过年似的,平日里姑娘可是半点甜的都不沾的,好不容易送了一碟子点心过去,可不过是动了两筷子又被退了下来。
最后大多还是便宜了芸豆。
那新来的厨娘只觉得干劲十足,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就送上去了几碟子精致的糕点。
素琴将这几碟子糕点送进去的时候,恰逢林姝正在煮茶,外头的风呼呼作响,可屋子里却是极为安静,还带着一股子墨香,好像外头的喧闹和屋子里半点关系都没有。
林姝和陆靖然相对而坐,陆靖然紧蹙眉宇,可依旧挡不住那俊朗的眉眼……素琴忍不住暗暗在心里道,真是好看的像一幅画似的。
既然好看,素琴也不敢过多打扰,将几碟子糕点摆置好,匆匆忙忙的就下去了。
林姝将糕点朝着陆靖然方向推了推,轻声道:“靖堂叔,迟一点罢。”
方才在过来书房的路上,她就已经听素琴她们说了,说是她们刚起来,就见着陆靖然已经来了,想必压根就来不及吃早饭。
陆靖然依旧蹙着眉头,不发一言。
林姝下意识拿了一块糕点喂到嘴里,这是她平日里最厌烦吃的玫瑰酥皮饼,里头不仅有玫瑰花瓣,还有玫瑰酱,一口咬下去,似满口都是玫瑰酱的香甜,太甜了。
可如今,她好像也顾不上这些了,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道:“靖堂叔,你尝一尝,可好吃了……”
她的样子实在太过香甜,就连陆靖然也跟着有了食欲,用了好几块糕点之后才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今日,那就多谢四姑娘了。”
林姝道:“靖堂叔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见外了,您帮了我多少次,我今日之举又何尝帮到您什么?”
陆靖然点点头,缓缓起身,由林姝送到了门口,刚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却是倏地转身,轻声道:“那日在三皇子府的事情,还请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那日真的是他喝多了,要不怎么就做出那样没有分寸的事情来?
林姝愣了愣,正准备答话的时候,却发现陆靖然已经不见了……呵,这哪里是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不去当飞天大盗简直是浪费了。
陆靖然径直回到了宁国公府,到了榕园,这守门的小厮一个个面色惨白,“大爷,方才国公爷身边的人来了好几次,说要您一回去就去书房了……”
原先他虽荒谬,但也不至于荒谬到这个地步,像这大半个月不着家,连个口信儿都没有留,还真的是第一次。
陆靖然像是没听见似的,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半夏见状,忙迎了上去,低声道:“爷,我都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做了,寻了一个和那孩子差不多大年纪的孩子送到了城南的庄子去,那孩子身上的玉佩也留了下来,那边更是命了不少人在把守,应该不会惹白先生怀疑的。”
白先生是政客,思虑重不假,可如今他压根就不会想到陆靖然已经起了疑心。
更何况昨夜半夏的动作很快,知道这件事的也没有几人,都是陆靖然的亲信。
陆靖然点点头,“如今咱们只用等着。”
他看着不太担心。
可半夏从小也是被白先生看着长大的,如今心里是七上八下,“爷,若……若白先生真的生出异心来,您打算如何做?”
陆靖然顿了顿,没有答话,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进了屋,陆靖然这一天再也没有出来,就连丫鬟送进去的饭菜也不过是略动了几口就要人端出来了。
初冬的天黑色极早,天色一黑下来,好像就变得极冷,陆靖然坐在书房里,只听得到外头那呼呼的风声,似乎要将一切都卷进去似的。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半夏进来了,“爷,有人将那孩子劫走了。”
“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陆靖然面色变得很是难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缓缓道:“可有抓到那些人的把柄?”
半夏摇摇头,低声道:“那些人来势汹汹,准备充足,不仅点了迷烟还带了暗器和火把,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人带走了…莫说是抓住那些人,甚至连那些人的面相都没能看清楚,好在您早有准备,将您身边的暗卫都撤了下来,换成了一般的护卫,要不然只怕这次咱们就损失惨重了。”
“好,好,当真是好得很!”陆靖然一拍桌子,突然站了起来,“他真是下得去手啊,那些暗卫当初是祖父千挑万选,交给他培养的,一个个人就像是他的义子似的,他,他怎么能为了权贵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情来?”
他当然不会傻在将暗卫都留在城南,而是暗中将这些暗卫已经调到了榕园,为的就是这一刻。
半夏低声道:“那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陆靖然苦笑一声,缓缓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去找白先生,就说那孩子已经不见了,我找他来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半夏转身就下去了。
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白先生就到了榕园门外,今儿他只觉得榕园似乎是有些不对劲,虽有呼啸的风声,但似乎带着几分杀意。
还真是小心仔细惯了的,怎么连陆靖然都怀疑起来了?这孩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看似跋扈,实际上却是极为小心的,但这份防备却只对他不相信的人……只怕到了如今他还不知道其中是谁做的手脚罢!
白先生摇摇头,抬脚就走上台阶。
等着他迈上了台阶,面上已经带了几分焦急,他正欲推门的时候,陆靖然恰好打开门,面色阴沉走了出来,“您来了?”
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恭敬,但却是冷冰冰的。
白先生并未独享,只以为他是因为那孩子不见了心里头不高兴,“我来看看你,听说那孩子不见了?可有派人出去找一找?按说咱们的人都留在那院子里,怎么会连区区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还有,咱们的那些人了?都有没有事儿?”
陆靖然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心里头像是藏了一头暴怒的狮子似的,可这火气却是发出来的时候,“死了,他们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真的?”白先生脸上的惊愕和悲怆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装的,他踉跄后退几步,紧紧扶着栏杆,低声道:“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