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的时候，被一片洁白笼罩，干净的有些过分，我几乎以为是在青空的房间里。
可是这不可能。
我和他，早已形同陌路。
那么我究竟在哪里？
有刺鼻的药味飘洒，还有大脑回旋的刺痛，手臂凉丝丝，我稍稍扭头看了一眼。
哦，这是医院。
想起来了，我在公司里自残了一回，红酒瓶毫不留情地砸向自己的脑袋，当时，我是真的想死吧。
因为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我也以为可以解脱，可刚刚做的那个绵长绵长的梦，又算什么呢？
我不是告诉自己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吗？我不是誓死不再想那个人，至死不见的么？
可眼角分明还有眼泪，我抬头望见了点滴瓶，动了动手，左手已经麻痹，半天才又感觉，我皱眉，伸手扯掉了针头，血珠窜了出来，我全当作没看见。
掀起被子，我走到窗台边拉开了窗户，秋风钻了进来，吹动着我的病号服，长发在风中飘动，我感觉整个人毫无重量，似乎要被这风吹走。
然后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懒得回头。
“遇之！”一声惊呼。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我并不厌恶，还未等我回头，那人已经冲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你醒了？啊！流血了！江成，叫医生！”
我幽幽抬头，啊啦，这不是彩霞么？
“彩霞，你变漂亮了。”我扯出一丝笑。
她慌张地握着我的手，慌张不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点滴都没完呢，你怎么给拔掉了？这都流血了……疼么？”
“什么是疼？”
她愣住，眼里开始弥漫着震惊和无奈，抓着我的手，拉着我走到病床边：“快躺下，医生马上就来。”
我像提线木偶似的，彩霞怎么弄都不反抗。
不一会儿江成带着医生过来，医生大致检查了下，又帮我把针重新打上，然后叫他们俩出去，在门口小声说着。
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
“彩霞去买饭去了，医生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再住院两天就可以了，也不用忌口。”江成走了进来，搬过椅子，坐到病床边。
“不用两天，我一会儿就回公司，我还有个项目要上线。”
“上你大爷！”他忽然大声骂了起来。
我懒得理他，错开眼神，冷冷地说：“谁让你来的？”
“别扯淡，你闹够了没有？！”
“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你闹的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您老满意了？”他后靠在椅背上，直直看着我。
“那我要是死了，你们是不是就都解脱了呢？”我坐直了身体，认真地说道。
江成明显身体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捏紧了拳头：“黄遇之，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心，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发生了什么……呵，谁知道呢？”
“遇之，你振作起来行不行，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给你，你不要再这么拼命了，彩霞都快担心死了。”
江成，不再是以前那个胡闹的江成，他变成了稳重的大男人。
而我，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赚钱。”
“是，你会赚，你拼命地赚，可把自己身体累垮了，你韩叔叔就算是病好了也不会开心的！”他站了起来，很是生气。
韩叔叔……
我的心，骤然一惊，像被重击似的，很疼、很疼。
我的韩叔叔，我那还躺在病床的韩叔叔，他还等着我去救他呢，我不能再呆在医院了。
“我得走了，我得回公司、回公司。”
“你给我躺下！”江成走了过来，按住了我的手，护着点滴：“你那项目已经上线了，不用你操心。”
“什么？已经上线了？不可能，昨天还在赶进度呢。”我用力掰着他的手。
“昨天？你糊涂了吧，你大爷的你都躺了快一个月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放弃了挣扎，江成见我冷静下来，他松开了我的手，扶我坐好，然后坐在我旁边，一边帮我整理被子一边说。
“你伤的也不是特别重，可就是昏迷不醒，医生也毫无办法，说这是心病，急不得。你啊，就像做梦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和彩霞总是以为你醒了，却怎么也叫不醒你。”
“今天几号？”
“九月二十三了！”
“红红呢？”
“什么？你还在找她？”
“她人呢？”我大喊。
“我怎么知道？你得问那个姓齐的啊，你们之间那么多破事，我怎么会知道都怎么回事？”
“你把他找来！”
“你这是在吩咐我？”
“你不去我去行了吧！”我又爬起，想要冲出去。
江成眼疾手快再次按住了我，长叹一口气，低头沉声：“行，我怕了你，我给他打电话，姑奶奶您躺好行吗？”
我乖乖躺下，江成当着我的面给齐中天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彩霞拿着饭回来，看江成和我都脸色难看，劈头盖脸就开始骂他：“就让你看一会儿而已，你怎么又惹遇之生气，我要你何用？”
江成向来疼惜彩霞，舍不得和她吵架，只好涨红着脸瞪着我。
“遇之，吃饭了。”彩霞将饭递了过来。
我摇头：“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吧，是小米粥，好消化。”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吃点一会才有力气吵架。”江成站在窗边丢过来一句话。
彩霞吼他，他生气地走出了病房，我却觉得他说的有理，接过饭盒吃了起来。彩霞笑了笑，不停地和我说着话。
我将饭盒放下：“是他让你来的？”
“谁？”彩霞一脸的迷茫。
“你知道是谁？”
几个月前发生了那件大事后，我们这些人所有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包括江成、彩霞，远远、如玉、杨娜。
那些痛苦的事情、绝望的事情、无法挽救的事情……
“哦，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是齐先生，他托我和江成多来看你，希望你早点醒过来，哦对了！阿姨打过几次电话，我们不敢跟她讲你出事了，就说你忙着出差，你快点给她打个电话！”
妈妈！
天哪！我已经二十多天没给她打电话了，她一个人照顾着韩叔叔，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脸色剧变，连手都在颤抖，“彩霞，我手机、手机……”
“别急，在这儿呢。”她打开抽屉，拿出了我的手机。
我一把夺过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彩霞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电话“嘟嘟”了两声接通，妈妈的声音疲倦中带着惊喜：“之之……是你吗？”
“妈……”然后我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好孩子，你没事就好，之前一直联系不到你，你的朋友都说你忙，可妈知道你再忙都会每天给妈打电话，你一定是生病了又怕我担心，现在听到了你的声音，妈就放心了。之之啊，听妈的劝，别拼命了好不好？妈的心，疼。”
“妈……对不起，我必须拼命，我得救韩叔叔，我得救他。”
“手术已经做好了，我们过几天就离开北京回老家修养，你不用担心。”
“什么？！已经做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九月初的时候，一切顺利，别操心，啊。”
“我……我本来打算去陪你的，我又错过了是不是，我为什么总是做错事。”
韩叔叔生病的时候，我不懂得关心，手术的时候，我又因为任性而住院，没能陪着他，更让妈妈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我是有多么的不孝啊！
“之之，不要这么自责，你韩叔叔说了，你是天底下最孝顺最善良的孩子，他一定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妈，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我也好痛苦，妈，我该怎么办？”
“之之啊，我的好孩子，是妈对不起你，当初不该隐瞒你，是妈的错，别再痛苦了好不好，妈会更痛心的。”
“不，是我的错，我的……”
“走吧，离开吧。”妈妈叹了口气。
“离……开？”
“是，离开上海，那个地方同样让你痛苦，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吧，欠齐中天先生的钱，咱们慢慢还，他是好人，不会追要的，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在此刻停滞不前，一味的痛苦并不能解决问题。”
“可是妈，我该去哪里呢？”
“妈知道你跟红红那孩子关系好，去找她吧，她不会不管你的。”
“可是她不理我了，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你放心，我已经跟齐先生说好了，他会告诉你红红具体在丽江哪里，你就放心的去吧。”
“可……你和韩叔叔怎么办？”
“有我照顾他就够了，我和你韩叔都不希望你为此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好好生活，常回家看看就行。”
“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听齐先生说了，反正丽江啊离咱们家也不远，我和你韩叔还能去看你，挺好、挺好。”
“我……我需要好好想想。”
“妈不追问也不会阻拦你，一切都由你做主，只要开心就好。”
“嗯，我和齐中天商量一下，这边的工作还需要交接。”
“好，妈去给你韩叔买饭去，你好好休息。”
“什么时候回家告诉我，我去北京送你们。”
“好。”
“嗯，妈再见。”
挂断电话，我抬头，齐中天正好推门而入。
他身后站着个有些胆怯的人，那是张冬铃，我顿时怒气横生，抓起枕头砸过去，大吼：“你给我滚！滚！”
齐中天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了张冬铃的手，谁知张冬铃忽然甩开他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下。
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