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点点头,这个妹妹会有今天完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失去母亲不能成为她作恶的借口!比她可怜、比她凄惨的人多得是,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坚守了自己的底线吗?
前一世,二夫人用计把她嫁给了武功将军吴宗嗣为正妻,原本是为了给自己与流云加码,可谁能想到她竟是惇王龙弘烨的人,为了毁掉支持裕王的吴家,她不惜将情报卖给西蛮敌国,令前线二十万将士全部战死疆场!何其自私残忍!
这种人死不足惜!
喜兰跟着流苏进了院子,她笑着低声问:“二小姐,您说这风平浪静的日子,咱们能过几天?”
“十天,”流苏说罢又加了一句,“表面上的。”
五天后。
三夫人就让若兰给流苏带了几个人过去,其中有一个就是如柳,短短几日的工夫就削瘦得几乎脱了人形。明明苍白如纸,脸上却红彤彤的,细看一下是擦了胭脂的缘故,原来还是经过一番打扮的,三夫人还真是费心了。
“这丫头的手可巧了,二小姐很快就要入宫赴中秋之宴,少不得这样一个灵巧的丫头给您梳头打扮。”若兰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这……?”流苏忙把若兰拉到一边,“这丫头手巧我早就听说过。可她到底是三妹用过的人,我用着,会不会惹老太君与爹爹不高兴……”
若兰拍着胸。脯道:“二小姐只管放心,三夫人早办妥贴了,她横竖只是个丫头,还入不了老太君的眼。只要您高兴,中秋宫宴给宁家多长脸面,老太君和老爷都得把您当宝供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留下吧,请代我谢谢三娘的厚爱。”流苏立即笑纳,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如柳的手,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
“二小姐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兰笑盈盈地走了。她一走,流苏的笑容就消失了,吩咐喜兰给其他人安排活去,独独把如柳留下来,声音阴沉,“你来给我梳头!”
如柳打了个寒噤,愣了一愣,才连忙朝梳妆台走去,那腿脚都在发抖。与她一起被送来的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瞥了她一眼,急忙跟着喜兰出去了。
如柳是谁?三姑娘原来的贴身丫头,三姑娘可是诬陷二小姐的人哪!如今如柳到了二小姐这里还有好果子吃吗?
门关上了,把所有的阳光都挡在了屋外,房里只剩下了主仆二人,如柳的心砰砰跳着,一下急过一下。
“如柳!”坐在梳妆凳上的流苏通过铜镜看向立在身后的如柳,对方真是瘦弱得如同柳枝一般,不堪一握。
“二小姐!”如柳咚的一声跪到了流苏的面前,无比清瘦的小脸上落下两行泪珠。
“如柳……”流苏的手抚上那张小脸,眼中的心疼再也抑制不住,柔声道,“好丫头,你受苦了!瞧你瘦成这样,刘婆子下手也太狠了。你身上一定受了不少伤,快让我看看——”
如柳急忙摇头,破涕而笑道:“哎呀小姐,我来之前,若兰已经仔细给我瞧过了,还给我用了最好的药,不然怎么显得三夫人是真心施恩于我呢?”
她努力想显出自己很好的模样,“刘婆子本就是府里用来收拾不听话奴才的刀子,若是不狠,下个挨刀的就是她了。小姐不用为我担心的,我也是吃尽苦头的人,骨头还没那么不结实。这点苦不算什么,倒是小姐这段日子怕是夜夜都睡不安生吧……”
流苏只是淡然一笑,比起前世的惨死,这样的日子根本是小菜一碟。不外是每日想着怎么不被别人算计,又怎么反打别人一耙,然后夜里再爬起来喝一碗鸽子汤,做出她已经上瘾的假相。
现在已经好了,院子里的人清肃了一遍,干净多了,又有喜兰替她守着,白日夜里她也能吃得下睡得着,比刚来时好多了,只是她还一直为如柳担心着……
“柳儿,没人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还叫我流苏吧,别总是小姐小姐的,听着生分。”流苏将如柳从地上拉了起来,又让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如柳起初不肯,还是流苏下了命令,她才惴惴不安地坐了。
“身份有别,小姐这么说柳儿可是不依的!”如柳对这一点十分坚持。
流苏摇摇头,拿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没有办法,“这三夫人还真沉得住气,非要等你只剩最后一口气,才肯施恩于你。她若今天再不把你弄出来,我便要向老太君开口了。”
如柳忙道:“那样不好,实为下策,以老太君那样精明的心性,只怕会怀疑到小姐您身上。现在有三夫人替小姐挡在前面,是最好不过的了。”她生怕流苏因为心疼她,而使计划出了岔子。
流苏拽着如柳的手,仍是心疼,“刘婆子那地方不是人呆的,你多呆一天,我的心里就难受一天。再说这座宅子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多疑的,老太太与两房夫人迟早都会怀疑到我头上,我也迟早会跟她们撕破脸。”
“那也不是现在呀!小姐一向是最冷静沉着的,怎么倒感情用事起来了?”如柳说着心里满是感动,二小姐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对仇人无情,就越是对身边的人极好。
这时门外响了三声,二长一短,是喜兰。流苏立即道:“进来!”
喜兰进了门,伸头看了看,确认外面没有人,才把门关好走了进来。一下子朝如柳扑了过去,满面欢喜,“柳儿姐,你总算回来了!”
如柳也双手抱住喜兰,笑着去捏她的鼻子,“死丫头,小姐跟前也没个正经样!”
喜兰笑嘻嘻地说:“我不就今天见了你来太高兴了吗?平时,我可有正经样了,小姐还夸我来着?”然后又涎着脸问流苏,“是不是啊,小姐?”
流苏笑着瞧了她一眼,喜兰便不再放肆,乖巧地站到了一边。
如柳说道,“这次多亏小姐英明,一早就知道三夫人对小姐并不放心,故意让我在那一日多番向她求救示好,让她起了用我之心。她还要我尽力讨二小姐欢心,然后监视二小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去向她报告。”
流苏点头,与她猜的一样。她把二夫人的人清走,三夫人就一定会借机把她的人填进来。
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被二夫人打压,手上对她誓死效忠的人并不多,因而很需要收服一些新人。如柳便是很好的人选,没有了旧主,又落进了人间地狱,三夫人把她救出来她自然会感恩戴德。而她的死契又落到了已掌握当家大权的三夫人的手里,三夫人根本不怕她不听话。
喜兰笑着接道:“若是三夫人知道柳儿姐一早就是二小姐的人,只怕要气得吐血了。”喜兰故意做出吐血的样子,逗得流苏也掩着嘴跟着她们笑了起来。
这般其乐融融的场面,是宁府任何一个主子都绝然想象不到的!
如柳与喜兰原本都是官家的小姐,可她们的父亲与家庭却成了官场内部派系斗争的牺牲品,她们的父亲或许有错,但罪不至死,而宁正阳却一心迎合圣意,踏着她们族人的尸骨一步步登到了宰相的高位。
若不是前世宁正阳东窗事发,流苏一个闺阁女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然而这一世,她却费尽心思找到了她们,把她们从官家的窑子里救了出来,给了她们一起向宁府报仇的机会。她们都背负着血海深仇,所以目标一致,要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也因此亲密无间,不用担心背叛。
流苏正色道:“这一次,你们都做得很好,也吃了不少苦头!若兰一直埋伏在下人堆里,细心观察着哪些人可靠,哪些人是奸细,很是辛苦;又为我挨了二十个耳光,让我有机会当众把平安钱交到翠芬手里,翠芬找到了藏咒文的东西,中咒那场戏才能提前上演。”
喜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的,小姐,真正受苦的是柳儿姐。”
流苏看向了如柳,“是啊!最让我心疼的就是柳儿。若不是她常在宁流珠那些人面前说话误导,流珠与二夫人她们怕是没那样容易相信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蠢丫头;若不是她每次冒险把那放了毒物的鸽子汤换成干净的,只怕我每每喝完汤,就得吃药催吐苦不堪言了;若不是她这几年来小心辛苦地潜伏在宁流珠身边,我们这次的计划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成功,流珠的罪名也很难坐实;若不是——”
如柳笑着打断道:“好了小姐,你叨叨个没完,小心变成老太婆了!”
流苏哧的一笑。喜兰也跟着笑,“哪有?我们小姐最好看了,尤其是笑的时候……”
流苏道:“好了,过去的事便不再提了。如今喜兰成了掌事的大丫头,这院子里里外外可有得你操心了,你年纪轻难免有不服你管束的,只管使出手段就是,凡事有我给你撑腰,不必有太多顾虑。”
喜兰立即道:“小姐放心,喜兰一定会做好的,就怕使的手段太厉害,那帮下人受不住!”
这丫头只比如柳小了三个月,也是个极机灵有主见的人,就是太爱说笑了,有时没个正经。然而流苏却舍不得让她改掉这一点,这对一个家破人亡的人来说实在太难能可贵了。若是她还活着一个完好的家庭里,那将是多么幸福,流苏是从心里爱极了她这一点!所以一贯只是约束着,不让这一点坏事即可。
流苏点点头,又向如柳道:“柳儿,只怕你还要再委屈一段日子才能明正言顺地在我身边。我也不能给你安排太好的地方,你自己身上的伤可要仔细着点。”
如柳应声道:“小姐放心,以前喜兰做的事便交给我了,我会在下头给您瞧着的。院子里的杂草好不容易才清干净,就容不得它再生了。”
流苏笑道:“你是最知心意的了,眼下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如柳道:“请小姐吩咐。”
流苏道:“你悄悄放消息过去,就说老太君悄悄命我排演嫦娥舞,以备中秋宫宴之用……”
如柳会心一笑,“奴婢明白。”
流苏拉住这二人的手,语重心长,“我们来不仅是为了报仇,更要全身而退,所以任何时候保全自己都是第一要紧的。该残忍的时候就必须残忍!”看着她们重重点头,流苏才继续道:“还有,知道你们身份的人越少,你们就越安全。在外人面前千万要把戏演好,不能出一点破绽。”
如柳与喜兰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她们知道小姐一向把她们当成姐妹对待,从来没有当成下人奴仆。
这时,窗下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声。喜兰为了防止有人来二小姐这里听墙根,早就悄悄地所有的门外以及窗外下放了特殊处理过的水珠子,只要有人踩上去,哪怕再轻,都会发出响声。
看来,打二小姐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