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替她们求情!”老太君冷冷喝道,底下顿时安静下来,静得十分诡异。众人皆知老太君动了真怒。
三夫人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可是她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想想上一次老太君不痛不痒的惩罚,这一次她非得再加上一把柴不可!
她的清冷声音在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大厅里响起,意图掀起一阵狂澜!“伺候三姑娘的丫头在哪里?”
如柳还以为把胭脂盒子捧出来就没她的事了,就等着主子旗开得胜,给她赏赐了,没想到事情却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副残局!她战战兢兢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赶紧跪下,“奴婢如柳……在……”
三夫人很和蔼地一笑,“你别怕,我问什么你照直说就是了。”
如柳脸上的汗已顺着脸颊滚落,砸到了地上,说话的声音也抖得不行,“是!”
“你伺候三姑娘多久了?”
“三……三年了。”
“那你一定知道三姑娘是什么时候开始食毒的了!”三夫人陡然脸色一变,大喝一声,“说!”
如柳本来还要去看看二夫人的脸色再作回答,被三夫人一吓,整个人都蒙了过去,嘴里也只会吐实话了,“有……大半年……了……”
老太君与宁正阳同时朝二夫人望去,流珠是在二夫人进家庵抄经之前染上的,她这个当家主母就算毫不知情,也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事?”三夫人乘胜追击。
这时宋妈妈突然咳了一声,如柳缩了缩脑袋,指了指翠芬,“奴婢只知道她。”
三夫人大感失望,仍是死咬不放,“她一个深闺小姐,是怎么染上的?”
“奴婢不……不知……”
“不知?”三夫人哼笑一声,“那便请家法出来,看看你能不能想起来!”
宁府治府严谨,家法一出,就算不死也得脱掉好几层皮。如柳连忙磕头求饶,然后乖乖说了实话,“好……好像是……正月随二夫人去……去……舅老爷家拜年时,表少爷教……教的……”
如此,便牵涉出二夫人的离奇身世了,还真不是一点点复杂。在宁家除了老太君、宁正阳外,就连三夫人程香儿也不知道详情。便是流苏,也是前世做了惇王侧妃之后才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的。
当年韦老爷子在吏部做官时,贪图妻子家的权势与家产,娶了一个悍妻进门,悍妻不许他娶妾填房、沾花惹草也就罢了,偏偏成亲三十年都无所出,不得已,才从他堂弟家抱回了一个庶子,谎称是悍妻所生,这个庶子就是当今堂堂的右相韦光荃。韦光荃自幼聪明过人,韦老爷子与悍妻教养得也是十分用心,他渐渐长大,韦老爷子也日渐老迈了。
悍妻也就从此放松了对他的管治,不想老爷子竟与伺候他的美貌丫头暗度陈仓,还令那丫环大了肚子。韦老爷子深知此事一旦被悍妻知道,肯定得把丫环活活打死,那可是一尸两命啊。丫环死了也就罢了,他可舍不得她肚子里他的骨血呀——那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
所以韦老爷子就想趁那丫环肚子大起来之前把她给嫁出去,可又怕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不愿意把那丫头赐给一般的官家做姨娘。正巧,一个姓赵的小官吏丧了发妻,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无人照顾,急等续弦。
韦老爷子便找上了对方,许以各种好处,姓赵的小官吏哪能不动心?再看那丫环,长得如花似玉,当即点头答应了。娶回家以后才知道进门的是个带胎的老婆,后悔也迟了,更何况他的官运还在韦老爷子的手里捏着呢。再加上那丫环待他的儿子不错,便就这样过了下来,七个月后那丫环便生了个女儿。
韦老爷子虽然很是失望,但终究是他唯一的子嗣,也常想法子见上一见,瞧这女儿长得很是漂亮,他心里又欢喜起来,还亲自赐名——梨容。
本来两家人也就相安无事地过了,偏偏不知韦老爷子的悍妻从哪里得知的真相,气得不行,当初她觉得那丫环越长越美,不能再放到韦老爷子身边才同意嫁了出去。韦老爷子把一个丫环嫁得那样好,她就起了疑心,可总觉得那是他人老了心善,再加上那丫环一直尽心伺候,才没有往下多想。谁知竟是个勾。引主子、暗结珠胎的小妖精,于是几次三番要害赵梨容与她娘。
为保护这娘俩,韦老爷子是想尽了办法,与悍妻百般周旋,最后把赵氏一门放到很偏远的外地做官,他那悍妻方才作罢。后来韦光荃不负厚望,状元及第、入朝为官,韦老爷子与悍妻更是动用全部的力量扶持他一步步走上高位,便是韦氏家族最美貌出众的宗女韦明珠能够入宫并快速站稳脚跟,韦老爷子也出了不少力。
然后另一方面,悍妻去世,韦老爷子愈发思女成疾,身子慢慢垮了下来,直到临死之前才得以见赵梨容最后一面,当时赵梨容的母亲与养父都已经死在了那穷山恶水的偏远地方,她也已经嫁给回京述职的宁正阳为妾,并怀有身孕。
老爷子听了顿时泪流满面,尤其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不能认祖归宗,还给人做了妾,令老爷子痛心万分,觉得愧对这个女儿。掐着儿子韦光荃的手臂,听他发誓会一生一世照顾好赵梨容母子,并且善待赵家,他才闭目而终。
如柳所说的舅老爷家正是那赵姓小官吏留下的儿子——赵鸣光。在父母双亡之后,他与赵梨容相依为命,兄妹俩感情还不错。尤其是在韦光荃飞黄腾达之后,竟给这个一无是处的东西也捞了个闲职,令其当上了官老爷,给赵梨容长了脸面。之后,赵氏又与开始建功立业的母家表哥吴铭东相认,并通过他与尹家也有了来往,并很快谋取了宁家的主母之位,当真是风光无限了。
不过这个赵鸣光却不是个争气的主,除了不学无术外,还极好其好色,年轻时就把身体给玩坏了,人近中年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取名天发,宠他宠得不像话。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完全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在京城贵族子弟里的名声很臭,以至于宁正阳都羞于承认有这么一门亲戚,还叫赵氏也少去与他们往来。
“胡说!”二夫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如柳的话简直是要把她打入万丈深渊呀!宁流珠不仅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犯的事,而且还是她娘家的浪荡子弟教坏的,她这个当家主母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更不要说这么久的时间,她还知情不报,别人都会以为她袒护侄儿,以致令宁家的女儿深中其毒!这罪过可就大了!偏偏赵天发的名声又那么臭,毁在他手中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叫她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件事做实!于是她厉声喝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你的?……你不说?好啊,宋妈妈给我去撕她的嘴!”
如柳不敢说话了,只怯怯地拿眼去望她,那眼神明明在说,你是知道这事的呀,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了?
三夫人哪能容她动手,立即道:“二姐,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何必为难一个小丫环!流珠可都是跟着你的,除这以外,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有机会去碰那脏东西?”
二夫人不理她,向坐在上首的人道:“老爷,老太君,冤枉啊!天发这孩子虽然荒唐,可也不至于敢对自家人这样啊!一定是有人陷害,我这就把天发叫来,当面对质!”
听她还这样口口声声维护侄子,宁正阳腾的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又重重跌坐了下去,“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吗?你要让左相爷名动天下吗!”
“爹爹,您没事吧?”流苏焦急地问道。
这次五姨娘的按揉也无济于事,宁正阳扶着额头,只觉得脑子里有如无数钢针在扎一般,阵阵刺痛。流苏实在于心不忍,提议道:“爹爹,女儿前几日在古书中找到了一种偏方,对头疼很有效,不知爹爹愿否一试?”
不待宁正阳回应,老太君就应了下来,“快来试试吧。”
同时老太太狠狠盯了二夫人一眼,宁家的女人都是清楚正阳是不能动怒的,一动怒就会犯头痛症,当年宁阁老也是如此,这是宁家男儿的劫数,而正阳的病比他父亲好像还要严重一些。这二媳妇却一再地惹他生气!
流苏上去之后,并不从头部按起,而是先按虎口,然后再逐步扩展到手上身上的其他穴位。
就在二夫人与宁流云一心一意诅咒宁正阳的头疼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宁正阳只觉得脑袋一松,头痛一时间无了踪影,说不出的畅快,“舒服多了,还是流苏有孝心啊。父亲有时着急说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流苏在心中轻蔑一笑,官场上的人变脸就是快,刚才流珠指证她食毒时他连查都懒得查一下就骂她是贱丫头,现在伺候得他舒服了,她就变成他嘴里的孝顺孩子了!
然而,她只是浅笑着柔声说道:“爹爹快别这样说,孝敬长辈本就是女儿应该做的,再说那些古书都是三娘找给女儿的,三娘还陪着女儿一起找了,只是三娘平常实在太忙,被女儿先找到了古方。”
宁正阳朝三夫人望了一眼,微微点头,“你辛苦了。”显然已经忘记流妍装病的事情了。
三夫人只道:“为老爷为忧是应该的。”随后赞许地望了流苏一眼。
二夫人母女的脸色自然变得更加难看了,今天这个摊子到底会怎样收场,赵梨容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没了把握。
果然三夫人继续朝赵氏发难,意图将她彻底拖下水,又问那如柳道:“福寿膏可不便宜,流珠的月银又不多,她是哪来的钱买这脏东西的?”
她当然希望这银子是赵梨容给的,这罪便又重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