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气了一阵,也就去洗漱睡下了,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又觉得有些饿了,便起来让人把鸽子汤热一热给她吃。
今日值夜的是翠翘,她打着哈欠去吩咐了小厨房。因为这几日二小姐总要夜里爬起来吃宵夜,还指名要三姑娘送来的鸽子汤,所以小厨房一到晚上就用小火煨着,就等着把汤呈上去后灭了炉子休息。
流苏正喝着呢,就见翠芬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二夫人让大家都过去呢!”
流苏一惊,“什么事?”嘴角却是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终于来了吗?
翠芬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只知道连老爷和老太君都惊动了!”
“那走吧。”流苏当即带着两个丫头赶往彩云轩。
她一到,便见正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老太君与她父亲正在上首坐着,三夫人与尚未愈全的宁流妍也来了,就连鲜少说话几乎让人忘记了存在的五姨娘,也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着。可是这出戏码的主角二夫人、大小姐还有三姑娘却不见人,只有宋妈妈在外头侍奉着诸位主子。
流苏照规矩行了礼,却见众人待她都是淡淡的。也难怪,大半夜正好睡的时候被喊起来,任谁都是懒怏怏的,只有宋妈妈像个怒目金刚似的,那双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
“二姐的脸好红啊!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很尖利的声音,宁流妍的眼中闪过寒光。
若非流苏有两世的经历真的会以为自己看错,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为着自己爱慕的男子就用这种眼神去看她的亲姐姐,当真是可怕!
“四妹哪里话?”流苏倒也不恼,摸了摸有些发烫的双颊,说道,“许是路上赶得急,热的。”
“唉,不过几日的工夫,流云怎么就病得如此厉害了?还呕了血!”宁正阳的口气里盛满了一个父亲的担忧及爱女之情。然而流苏知道,他不过是担心这枚棋子没有实现她的价值就没了,白白浪费了一番培养的苦心,岂不可惜?
“洪泽大师与赵大夫都在里面呢,云丫头一定不会有事的。”老太君依旧镇定自如,默默地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洪泽大师是福泽寺方丈的师弟,在福泽寺是辈分最高的僧侣之一,有祈福驱鬼之能,轻易不肯出山门。二夫人能把他请来,自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赵大夫则是宁家的家医,从他父亲那一代起就专门为宁家看病,已经服侍了二十年,是个靠得住的人。
流苏只静静喝着茶,淡然,从容。
很快——
“老太君!老爷!”二夫人带着好些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只见她面容憔悴,双眼含泪,声音甚是激动,带着劫后余生的令人心酸的喜悦,“云儿总算是没事了,侥幸活了下来!”
宁正阳一阵高兴,连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二夫人难掩心中酸痛,不断地用手绢拭泪,“就差那么一点,我的云儿就没了,她可是我的命根子,要是真的有什么……我也不能活了!”
宁正阳起身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哄着,“不会的,咱们的云儿福厚着呢。这不是没事了吗?你可不要瞎想了,要当心自己的身子!瞧你瘦的,我瞧着心疼啊……”
三夫人眼中冷芒一闪,却仍是赔着笑脸,“还好龙神保佑,流云没事,我可就放心了!二姐,我家妍儿的病还没有好利索,该回去歇着了,你看……”
宁流妍听话地打了个哈欠,往三夫人怀里倦了倦,未施粉黛的小脸白苍苍的,很是惹人怜惜。
二夫人何等不快!程香儿不向老爷说也不向老太君说,偏偏对她说,不就是在指责她为了自己女儿,就不顾其他儿女的病体了吗?
不由得把脸一沉,却拿手绢掩挡,抹泪道:“三妹这就要走了?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将云儿害成这样吗?莫不是做贼心虚了?”
三夫人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赵梨香向来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是大手笔,今日的事绝不是让流云生病以夺回老爷眷顾那么简单!经历过上次那件事,她就发誓遇到任何事都不惊慌,这样才能最大可能地避开别人的陷阱。
于是她坦然一笑,“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二姐护着,流云还能被害了去?”她们不去害别人就不错了!
二夫人重哼了一声,“那人就是趁我在家庵抄经时下的手!”说罢气冲冲地跑到流苏面前,什么话都不说,扬手就往下打。
流苏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二夫人的手腕,力气虽然不大,但二夫人乃是手绢掉了都要丫环捡的深闺妇人,一时竟挣脱不得。正要叫对方放手,却被对方先开了口,一脸的惊慌与无辜,“二娘,流苏犯了什么错就要挨打?再说老太君和爹爹还在这里呢,你可小心别伤了手,流苏知罪不起。”
二夫人奋力抽回手去,手腕从流苏粗砺的虎口划过,火辣辣地痛。她气得大骂:“贱婢子,你还装!你真是好狠的心啊,竟然连自己的亲姐姐也下得了狠手!”
流苏左瞧右瞧,见周边无人,才指着自己,“二娘是说我吗?”随继如同听了一个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二娘别说笑了。”
二夫人顿时黑了脸,冷喝一声,“流珠,你还不出来告诉大家是怎么回事!”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垂头掉泪,可怜巴巴的宁流珠,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得十分凄惨,“是流珠错了!流珠鬼迷了心窍!爹爹、老太君,饶了流珠这一回吧!流珠以后再也不敢了!”
宁正阳简直听糊涂了,二夫人不是说是流苏使的坏吗?怎么又牵到了流珠?他不耐烦地打断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爹爹莫急,孩儿这就把证物拿上来。”宁流珠说罢,让贴身丫环如柳拿出了几个盒子送到流苏面前,“二姐,这些盒子你可认得?”
流苏点头,“这不是奢香楼用来装胭脂水粉的白玉盒子吗?我当然认得。”
宁流珠立即纠正道:“这些胭脂水粉是你送我的,不,是硬塞给我的!”
流苏又点头,“我是送过你,可是不是这些,我就不能确定了。盒子长得都一样,我分不出来的。”
宁流珠痛声道:“你就不要狡辩了,除了你,谁还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流苏耸肩,“这我怎么知道?三妹这话真奇怪。”
宁流珠气恨道:“傻姐姐,奢香楼每一盒胭脂水粉每一瓶香料头油都是独特记号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管家那里都有记账,你的小库房也会有账本。”
言下之意,你别犯傻,这是赖不掉的!
宁正阳悄悄打了个哈欠,心里有些窝火,他明日还要上朝呢!实在没工夫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算是她送你的又如何?”
二夫人立即道:“老爷,还是对对账,免得有人说我冤枉了她!”
宁正阳不快,“怎么这么麻烦?”
这时老太君身边的陈妈妈走了出来,“不如让老奴看看,二小姐送三姑娘东西的时候,有好几次老奴都在场。”
二夫人有些不愿意,怕老太君有心偏袒,但见老太君垂下眼皮,一语双关,“看仔细了,别冤枉了好人,也别放过了恶人!”
陈妈妈仔细看了看,认真地答道:“确实是二小姐赐给三姑娘的那几盒胭脂水粉。”听得二夫人暗自得意,看你们这次怎么逃得过!
老太君朝流苏望了一眼,带了一丝失望。这丫头心地太过和善,这样迟早是要出事的。也罢,她要是在家里不能摆平继母,嫁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且看看再说。
“有陈妈妈作证,二姐你无话可说了吧?”宁流妍怨恨地盯着流苏,仿佛对方是这世上最恶毒的祸害,可她眼底那种诡计得逞的雀跃却出卖了她。
到底还是年纪轻啊!流苏对她只有轻蔑,“是我送你的又怎样呢?三妹每日来送鸽子汤给我喝,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三妹……”
“二姐!”宁流珠厉声打断道,“你就不要再掩盖了!你自己看看那盒子上面都是什么?我真想不到你怎么用这种办法来对付长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可她也是你的亲姐姐呀!”
“好了,把话说清楚!”宁正阳的火气已经有些按压不住了。
“在这些盒子的底数淋上醋,爹爹就知道女儿说的是什么了?”宁流珠一边委屈地说着,一边狠狠瞪着流苏这个“害人凶手”。
宁正阳依言行事,原本白白净净的玉盒底部突然呈现出奇怪的梵文字符。宁正阳顿时吃了一惊,他略懂一些梵文,知道这上面写的一种毒咒。他急忙向洪泽大师道:“大师,您来看看!”
洪泽大师看过之后,连念了好几声阿弥托福。老太君不禁脸色微变,“大师不妨直言。”
大师摇了摇头,“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毒咒,古老悠长复杂,却十分厉害!三日折福,五日折寿,不出半个月就能把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给咒死!”
众人皆是大惊,赵大夫还不失时机地接了一句,“怪不得大小姐的病征很奇怪,查不出原因,身子却损亏得那样快。”
二夫人又抹起了眼泪,“老爷,每一个盒子下面都有呢,就劳烦大师都看一看吧。”宁正阳点头,大师便逐一看了过去。
宁流珠兴奋得满面红光,死死咬住流苏不放,“二姐明知道娘去家庵抄经之后我便搬来与长姐做伴,还故意把这写了毒咒的胭脂盒送给我,好让我带入彩云轩里日日夜夜诅咒长姐!二姐,你的心黑透了!好可怕!”
宁正阳勃然大怒,“流苏你个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