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君臣同乐的心情。只不过为表孝道,皇帝略带伤感的说起了老太后病情渐重,带着荣华郡主去骊山的温泉宫养病的事情,他感慨地说不知太后何时才能康复回来与他们团聚。
众妃嫔臣子也纷纷表示难过,只有韦皇后全然不当回事,冷笑着,自顾自地饮酒,与宸后有关的一切她都讨厌都憎恶,老太后偏偏是宸后的亲姑母,荣华郡主又是宸后的亲侄女,这一老一少,一个是皇帝的嫡母,一个深受皇帝的宠爱,成天的在她眼前晃!还有宸后留下来的儿子瑞王,没事也爱往宫里跑,惹她厌恶!
不过今天,韦后却为没有看到这几个人而遗憾,因为今天是宸后的忌日。那女人的儿子一定又在她生前住过的荒凉宫殿里悄悄地祭奠她。只要看着他们三个人脸上无比痛楚的表情,她就觉得快乐,仿佛宸后又一次死在她面前一样。
不知为何,流苏的心里有些难过。老太后是瑞王龙鸿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屏障。瑞王很快就连这道屏障也要失去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老太后过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唉,姑侄的死期靠得这样近,难道真的是宿命?
等宴会真正开始之后,气氛又很快活络了起来。
众宾客听着丝竹悦耳之声,观着舞姬优美的舞姿,喝着皇宫独有的琼浆玉液,尝着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绝顶美食,说着世上最恶心的拍马之话,把皇帝老头与一众后妃捧得高高兴兴的。
当然众人知道皇帝办这场中秋宫宴,是因为西蛮大捷。镇西侯此次征战,为云苍扬威,西蛮至少要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这是十七年来最大的一场胜利,难怪皇帝会这么高兴!
可想而知,镇西侯一家又得到了许多的赏赐与无数的追捧,连带三夫人母女也跟着长脸。已经有不少世家贵族打起了武功将军与端靖县君的主意,明里暗里向吴铭东夫妇透露出结亲的意思。
吴氏夫妇却打起太极来,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打算。以他们儿女那样突出的条件,自然是要跟皇家结亲的,普通世家大族的子女可入不了他们的眼!
可是流苏却注意到吴宗嗣的表情始终十分淡漠,仿佛融入不到这样的热烈气氛当中似的,除了还跟循王说上几句话,连惇王去了他都没给个好脸色。这样的人应该更喜欢待在军中吧,大家直来直往,拼的是武艺与谋略。战场上即便输了,只要是条好汉,仍可以获得敌方的尊重,不像宫里处处都是是陷阱,时时如履薄冰!
不过,流苏有时真的觉得挺奇怪的。吴铭东狡诈尖滑、程敏儿粗俗势利,这样的一对夫妇怎么能养育出吴宗嗣这样耿直正义的儿子来呢?像端靖县君那样的人才像是他们的女儿嘛,一脸狡滑、行事粗陋,时不时去两位皇妃面前说说她宁流苏的坏话!
不知不觉中,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宫灯点亮,这御花园内又是另一番景致。热闹非凡的饮宴结束后,就到了众人最喜欢也是最期盼的环节了——向皇帝献礼。即是回礼,感谢皇家的热情款待,礼物呢,不一定是贵重的东西,也可以是歌舞书法等才艺。
这可是众家千金少爷们露脸的大好机会,尤其今日来的人身份都很贵重,若能入了某位贵主的法眼,那日后的飞黄腾达是不言而喻的。因而但凡皇家的宴会,所有的少爷千金都是费尽十二分心思的,以求一举扬名,谋得半生富贵!就连皇子们也备有重礼,以期讨得皇帝的欢心。
第一个献礼的自然是皇子中最年长的惇王龙弘烨,他知道皇帝连日来为蝗虫灾害而焦心着急,遍寻国内各地,却在虫灾的地域找到一块奇特的天然玉矿,玉在矿中,且形似“嘉谷”,是大大的祥瑞吉兆,预示着今年定能战胜虫灾。
皇帝听了龙弘烨的介绍自然十分高兴,“烨儿一向是最有孝心的!”
龙弘烨恭敬地答道:“全都倚仗母后教导的。”
说罢便把礼物盒子拿了出来,交到了总管太监的手里,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倒是没先见着什么“嘉谷祥瑞”,反而看见一只大大的蝗虫跳了出来!
呀——!!已有女宾尖叫出声!
龙弘烨脸色突变!韦皇后的脸色阴沉!众人皆是一惊!
流苏却留意到裕王的眼角藏着一抹锋利的冷笑——原来是他动的手脚!镇蝗的祥瑞,却蹦出个活生生的大蝗虫来,龙弘烨就是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了!这是明目张胆地触皇帝的霉头啊,皇帝必然大怒!他这是要重创对方,斩了对方的夺谪梦呀!
就在众人都在惊讶色变之时,龙弘烨已经极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一跃而起,捉住了那只活蹦乱跳的蝗虫,痛声斥责道:“小小蝗虫,实在可恶!想我百姓风里来雨里去,不过为了一点收成,你竟然来危害粮食!你若是要吃,就到我的肚里吃我的脏腑好了!别危害粮食、祸害百姓!”
说罢,龙炎彬当成众场所有人的面把那只蝗虫生吞了下去!
那场面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一个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王爷,竟然生吞了一只蝗虫,还狠狠地咽了下去!
不要说在场的贵妇小姐,就连裕王看了都觉得恶心!这么肮脏的东西,怎么能吞得下去!可流苏却差一点为龙弘烨鼓掌喝彩,他是为天下苍生吞下了这只蝗虫,只这一点就已经把裕王甩出了好几条街!
龙弘烨够狠,对别人够狠,对自己也够狠!能做人所不能做之事,吃人所不能吃之苦!所以裕王败在他手上,败得毫无悬念!若不是韦后与韦家对龙弘烨不够完全信任,若不是裕王身后有尹家与吴家的全力支持,龙弘烨绝对无须努力那么久才得到太子之位!
可惜呀,流苏是永远不会再为龙弘烨鼓掌喝彩了,因为他们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死敌!
“烨儿,朕知道你的心意,何苦——”皇帝显然也是看得眼皮一跳,到底是亲生儿子,若真吃出什么问题来,皇帝还是心疼的,毕竟像龙弘烨这般能干的皇子实在太少了。
“刚才儿臣忘记禀告父皇——”龙弘烨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点异样,仿佛刚才吃蝗虫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他声音甚至比平常更有力,“儿臣寻回那‘嘉谷祥瑞’后遇到了国师,是国师告诉儿臣若将蝗虫放入盒内,由他作法,祥瑞便可镇压蝗邪,等日子一到再将那蝗虫吃下,可保数年再无虫灾!”
“原来是这样!”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立即给予龙弘烨厚重的赏赐。把裕王气得脸都绿了,好容易收买人做下的此事,倒成了对方的垫脚石,让对方锦上添花了!
说起这位国师大人可是云苍一宝,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测算过去未来,帝气龙脉的变幻,还能消灾解难,拯救万民。只是国师整日闭关修炼,很难得才出来说句话作个法。所以,国师的话皇帝一直是很相信的,龙弘烨能有幸遇到他的指点,那当真是弘烨之幸、灾民之福。瞧那蝗虫应该被封进去很久了,却还能活蹦乱跳,就知道龙弘烨所说不假!
流苏只是暗自好笑:虽然她没有见过那位国师,但也知道国师与韦后母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真是匪夷所思,只要一扯出国师皇帝就什么都信了,龙弘烨不过是笃定皇帝不会立即去对质罢了。日后他自会把这个谎圆好,毕竟虫灾总是要灭的,若侥幸碰到几年不发生虫灾,那他与国师就是功劳一件!别人会说是惇王不惜以身食蝗感动了龙神。
即便真的又发生了虫灾,那也有一堆借口可以推脱,甚至能说成是皇室中的什么人德行有失,导致龙神降罪之类的,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容易找了。
龙弘烨真是一个极好的对手呢,流苏期待着他们可以早一日正面交锋,不知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接下来的皇子们的礼物就没什么看头了,不过是老一套。龙弘烨已经拔得头彩,无论谁的礼物都及不上惇王的更合圣意了!连韦皇都不禁给他一个含笑的眼神,赞许他这次做得好!
贵少们给出的礼物也乏味得很,除了奇珍异宝就是比武艺比文彩这些,还是千金们的礼物更有看头。这些平常鲜少出门的大家闺秀们,一个个亮出了绝活,实在让人眼花缭乱。看得赵天发眼睛都不够用了,口水都快拖到了地上,赵夫人还在边上一个劲地问,“你看中了哪家小姐?”
赵天发一边抹着哈喇子,一边色眯眯地说:“这个好……那个不错……这个更好……”
赵夫人又急又气,恨铁不成钢,“到底是哪一个?”得到的答案却是每一个都很好,每一个都想要!
不知何时,龙弘烨已经悄悄离席了,想必是躲到什么地方吐去了。他虽然够狠,却是个有洁癖的人,那么恶心的东西吃下去,估计要挖心挠肝的吐好一阵子了。流苏虽然不会亲眼去看,但想想就觉得快意。
不过,她今日与循王出去逛了花园,又得了韦皇后的赏赐,已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其他千金小姐们都存着心要戏弄她一番,她们可是听说这位相府千金被抛到乡下整整五年,她的外祖父才倾天下是不错,那都是体现在书法下棋治国之道这些东西上,弹琴跳舞可是一窃不通的。而且听说自她外祖母死后,外祖父就颓废得很,连照顾她的日常生活都有气无力的。
所以小姐们起了哄,要流苏一展才艺,还推出最顶尖的,要与她一决高下。
老太君洪氏在流苏被欺负时装无视;在她被人冤枉时不多说半句,只想撇清关系;到了这个时候却来劲了,立即站起来说她准备了一曲嫦娥舞,苦练多日要献给陛下!
苦练多日?连头拽尾不过十天,这老太太还真敢开口!流苏对宁家只剩下心寒与冷漠!
韦皇后与众位妃嫔听了自然很有兴趣,倒想看看这乡下丫头能带来什么新鲜的东西。不仅如此,韦皇后还挑出一位舞技最出众的黄小姐来与流苏一较高下,并带头下了赌注,赌那位黄小姐赢。
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哪!果然除了一直跟皇后不对付的熙贵妃母子以及怡妃母子,再没有第五个人赌流苏赢了,裕王还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就连宁家人也以他们是本家人不宜下注为由,退出了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