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侯持重一笑,恭敬地回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贱内体弱,常犯晕厥之症,臣一看其脸色便知其内里,又有小女在身边照顾,定然没有大碍,是而先来向皇上禀报国事要紧。”
一番话,表明平远侯不仅与夫人夫妻情深,而且知之甚深。
韦皇后一笑置之,继续道:“平远侯来得可真是巧啊,今日是怡贵妃的晋封大典呢,平远侯急赶着入宫可是前来观礼的?”
平远侯哦了一声,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样,“如此说来,臣在此恭贺怡贵妃娘娘了。可惜臣奏本回京之时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也没来及得为娘娘准备一份贺礼,还请怡贵妃见谅!”
要知道平远侯奏本回京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怎么可能知道怡妃晋封成贵妃,专程赶来?而且他回京是得到皇帝准许的,一切都按例办事,并无半分差错。他如此说话,倒令韦皇后有鸡蛋挑骨头之嫌!
韦明珠知道平远侯擅长外交,措辞严谨,言行有度,她也没打算一两句话就把他对方逼入死巷。
怡贵妃只淡然大方地回了一句,“侯爷客气。”俩人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目光神态,都没有半点异样。可是这并没有消除皇帝的疑心。
韦皇后忽的一笑,“哎呀,细瞧平远侯夫人,与尹氏长得还有些相像呢!”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在平远侯夫人与怡贵妃之间游走,细细比对下来,发现俩人确实都是惹人怜爱的纤柔美人,眉眼之间真有三四分的相像之处!
怡贵妃的心跳立即漏了一拍!当年平远侯与她一见倾心,他刚刚承袭了家中世传的伯爷之位的时候就来尹家求娶她,谁想那时她已被皇上选中,若是拒婚必然连累整个尹家,所以她别无选择。平远侯被拒之后大病一场,他也曾想过终生不娶,可是老母亲硬逼着他成亲,要他必须从门户相当的千金中挑选一位。
他就选中了现在这位侯府夫人,她的条件可是说是所有备选女子中最差的一位,可就是因为她与怡贵妃有几分相似,平远侯坚持要娶。他母亲无奈,只得妥协,娶个儿媳进门总归比打光棍要强。这儿媳进门之后,平远侯就一心扑在仕途上,与夫人只能说是相敬如宾,他们婚后只生育了一个女儿。后来是平远侯功劳显著,才由伯爷晋成了侯爷,并赐封平远以表功绩。
平远侯夫人从来就知道,丈夫可以给她为妻者的地位、尊荣,甚至是子嗣,却给不了他的心!
只见平远侯十分歉意地问道:“臣上了年纪,不曾听清,皇后娘娘说像谁?”
他若是立即解释他夫人与怡贵妃并不相像,就中了韦皇后的陷阱。因为在场的尹氏还有熙贵妃,他怎么就能知道指的是怡贵妃?分明心中有鬼!
韦皇后又笑了,“平远侯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自然是尹静怡了!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她们足有三四分相像!”
平远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分尴尬之色,这种情形不宜辩解,只会越描越黑。流苏却在这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才仿佛知道闯了祸似的解释道:“臣女只是觉得平远侯的千金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像,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说她们是母女呢?”
韦皇后的脸色骤变,“放肆!”
始终没有所出,是韦氏一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如今被人当众戳中痛处不说,还污蔑她堂堂一国皇后与他人有私情,怎能令她不生气?可是奇就奇在,侯府千金与韦皇后都是大眼高鼻,今日又描了同样的眉型,点了同样的唇妆,便是原本并不相似的两个人,今日看起来也有那么两三分相似了。
平远侯心中感激,只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怡贵妃虽对流苏又厌又怕,但此时也不能不感念她一再出手相助,她故意轻斥道:“你这疯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流苏俏皮地吐吐舌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表情。
如此一来,韦皇后就算再恼怒,也没办法借流苏的这句玩笑话发作了,不然有失她国.母的身份。平远侯可不像他的妻女那样好对付,一招不慎,就可能对方咬住不放。
韦皇后见始终无法将平远侯绕进去,决定单刀直入,“平远侯近日可曾来过家书?”
平远侯平静地回答:“两个月前,写过一封。”
韦皇后又问:“什么内容可还记得?”
平远侯露出奇怪的神情,“以往皇后娘娘从不过问臣的家事,不知今日为何如何感兴趣?皇后娘娘想问什么,不妨直言,臣定当知无不言!”
话说得很平淡,也很客气,却有一种被人强压罪名的无奈之感。平远侯给皇帝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当然也知道皇帝的脾气,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故意往韦后栽赃陷害上头引。只有尽一切可能消除皇帝的疑虑,怡贵妃母女与他平远侯一族才有活命的机会!
这厮果然有些本事!
韦皇后心中恨得紧,脸上就越笑得越欢快,“平远侯太紧张了,本宫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想请平远侯回忆家书的内容罢了,难道才过两个月,你就不记得了?还是故意想不起来了!”
平远侯慢慢地回道:“臣年纪大了,好多细碎的事情都记不清了,若皇后娘娘想看臣的家书,臣回家取来便是。皇后娘娘统领后宫,事务繁忙,竟还抽出空来关心臣的家事,真是令臣惶恐。”
他一听皇后说家书二字,便知道是自己一个半月前的那封秘信惹出了祸事!他曾一再叮嘱家人,家书可留,但秘信看过之后就烧掉,不能留下任何字据。看来她们并没有按他的话去做,如今也只能祈求这封信的存在是他女儿的一时疏忽。
说起来也怪他自己,多年来都平安无事,所以也放松了警惕,只怪他当日一时感慨万千,竟写出了吾子彬儿这样的话来!即便是秘信也不该如此不谨慎啊!
惇王的眼睛眯了眯,英俊面色下那颗已经黑掉心,在危险地跳着。他见过很多聪明人,平远侯算是极突出的一个,每次答话都能反应极快地逃出对方布下的陷阱。
既然家书出了问题,即便他不这么说,皇帝也会派人去拿来,这个现实无法更改,但是他主动提出来却能显出他心中坦荡。而且他还倒打一耙,暗指韦后一再难为他,令皇帝对韦氏的怀疑不知不觉中渐渐加深。
韦皇后心中虽然恼怒,脸上却故意做出一派轻松之相,“那这封家书就请平远侯认一认吧?看看是否出自你的手笔!”
平远侯恭敬地答了一声是,从太监的手里接过了那封信。怡贵妃他们极想把这封信毁掉,可是当着皇帝的面做下此事就等于承认了信上所言,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证据就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韦皇后并不着急,还悠悠地说道:“平远侯仔细看清楚,这信究竟是不是你写的!令千金已经说了实话,平远侯可不要浪费了皇上给你的机会,犯下欺君大罪!”
平远侯与侯府千金是绝没有可能事先通气的,如今平远侯夫人与千金都被周嬷嬷控制着,她们连向平远侯使眼色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平远侯说出的话就跟女儿刚才说的一模一样,因为侯府千金就是按照他的想法来做的选择。所以父女用不着通气,也能同仇敌忾!
“回禀皇后娘娘,这信纸确是臣常用的纸张,字迹也与臣的十分相像,可是臣确实不曾写过这样一封信!”
韦皇后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吗?会不会是写过了,忘记了?”
平远侯很肯定地回道:“这上面的口气确实很像臣的,但确非出自臣的手笔。臣只是记不清一些琐事,却并没有老迈到连封信是不是自己写的都分不清楚的程度,不然皇上也不会对臣委以重任了!”
皇帝终于闷闷地出了声,“朕也不信这是出自爱卿之手!不过爱卿要好好想想,除了你,还有谁能将柳体字写得如此出神入化,几乎以假乱真呢?”
惇王见皇帝说话,也出来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是啊,柳体字易学难精,云苍国内能写出如此神韵的怕也只有平远侯一人而已,只是不知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想必是侯爷身边之人,才能得此真传!”
平远侯虽然聪明,可是他要想全身而退,却是难上加难!平远侯与怡贵妃怎么都想不到,当年她因其字慕其人,如今竟因为这字,俩人都难以脱身了。
平远侯倒很镇定,“惇王殿下此言差矣,云苍泱泱大国能人甚多,黑市有不少人都是靠着以假乱真,兜售假字假画为生。老夫的字虽然难学,却也不是不能学,总有几个顶尖高手能模仿得来。老夫身边之人都是对国家尽忠尽孝之人,断不会做这种卑劣之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方才说道:“臣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被如此栽赃陷害!不过,事已至此,臣便厚着脸皮向皇上道句实言!”
皇帝定定地盯着平远侯,似要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爱卿不妨直言!”
平远侯说道:“臣曾在怡贵妃出阁之前向尹家求娶,这是世人皆知之事。臣与怡贵妃无缘这在当时确是一件憾事,可是后来竟变成了一件美事。朝中多出一个平远侯,后宫多了一位怡贵妃!如今臣有贤妻爱女,又有皇上的圣眷,当真是天下最得意之臣。皇上与怡贵妃一向恩爱,为世人所羡,又生了循王殿下这么一个好儿子,臣回京的一路都听到百姓在称颂!”
皇帝极重功与名,立即来了兴趣,“哦,百姓怎么说?”